留影石（組詩）

彭然

留影石

我被卷進一堵墻。石頭

內部，別有洞天。搬山者的身影

被刻錄，在石頭所打造的桃花源內。

這是某種返照：他不斷

抱起石頭，搬運到一處拐角

然后消失。消失處立刻傳出聲音

“不夠，不夠，還需要更多石頭。”

于是見他折返。無數次奔波

他終于頓住，變成一塊內部有人影走動

的石頭。如今被鑲嵌在一堵墻上。

我看到的畫面，另有一幕

同搬山者類似。一個人去上班

消失在兩個街道的接力處。那里傳來聲音

“夠了，夠了，不需要更多的人。”

那個人同樣折返。這么多年

人影走動的石頭，不停生產。

能不能使用你廢棄的第三只眼看看

這樣有科技感的石頭你遇到過幾顆。

概念冰箱

冰箱該換了，里面凍著的

前幾年的某些念頭，又溢

出來。很危險，我檢查了

電路，發現是冰箱壞了。

換個廠家生產的冰箱

我覺得最安全。對于凍住念頭

設置多久保質期，生產者最有把握。

沒關系，我們決定全家都用

這種冰箱。有個問題是

在把之前凍住的念頭

轉移到新的冰箱中這個過程

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讓它，落在地上。

因為地上有火，無盡的大火

從地底涌出，正瘋狂地

灼燒著我們。而那凍住的念頭

能幫助我們，緩解這灼燒

記得要通電。最好將那個裝著念頭的冰箱

丟出窗外，遙遠又破碎的窗外

有一顆藍色星球在鳴叫。

透明的影像

時間，我們互為彼此的毒瘤

我們互相扮演蒼老者

對嘆。我將率先消除自身的圖釘

從你身上離去。晨鐘暮鼓般的陣痛

我已習慣所有陽光的病單。

一生中我做夢無數，以躲避你

醒來卻是欣喜。時間啊

我是一朵衰敗在別人身上的玫瑰。

從前的人，我重復著他們

所經歷的天色。我的雕像

也是你所塑造的人類投影。

我置身于我，充滿時間的偶然

時間置身時間，充滿我的變故。

世界空曠，我看到自己的小宇宙

在崩塌。停止吧時間

我相信了，你就在我眼前。

我此時淚流滿面

時間，你正為我擦拭一切。

我不再有浮動的數據，平靜的杯子

水漸漸停下晃動，露出它的透明。

我聽了太多疲憊的故事

想講給你聽，在我的嘴唇上

坐著一個細心聆聽的小人。

時間啊，讓他痛苦

讓他在棺木中捶胸。讓整個星球

死機片刻，陪著他默默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