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華
月光海岸,藍色的浪吞吐著藍色的呼吸,
咸澀的風煽動眼淚,磨礪石塊或珍珠。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潛意識被打翻的慌亂,
童年的三十架紙飛機,打撈一個濕淋淋的夢。
未實現的遺憾,孕育未知的欲望,
種種若有似無的不幸,曾幾度困入死局,
如同深海潛水般,極致壓迫的窒息,
正在無期限地消長,等候的日日夜夜。
沒有看到海的旅程,折返了邊界,
才想起原來我們早已漂泊了好遠,
揮手的人群,都跟我說再見,再見,
襯酒的記憶微醺,適合吹一曲薩克斯風。
愈漸遙遠的盼望,拉伸時空的電話線,
故鄉是那座失落的島,
我是一只擱淺的鯨魚。
牽你的手去看世界的廣闊無垠,
淳厚的土地盛開輕盈欲飛的期待,
歡愉萌生根系,歸屬只是時間的結晶。
而夢要碰刺,渴望才充斥于味覺,
鮮血才與汁液一樣滾燙濃郁。
這散落一地的種子,越遙遠越榮光,
沒有終點的探尋,迷路也同樣珍貴。
就送到下個路口了,你要去享受,
一場酣暢淋漓的盛宴。人生百味啊,
每種滋味都值得為它蠢蠢欲動一次,
每一點甜都值得回頭為它大哭一場。
苦的時候,才忽然記起兒時,
外公摘給我吃的野樹莓,
如今就長在他的墓碑旁。
它仍在繼續枯榮,燦爛或腐敗,
即使有時被遺忘,即使有時是在夜里。
我在小鎮上住了很久,
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離開。
我記得小時候,我看見了一朵云,
一朵玫瑰色的云,靜靜躺在屋頂上,
它曾向我預示,幸福的到來。
后來我長大了,它沒有再出現。
后來,我從一個城市,游蕩到另一個城市。
后來,我只是把遠方的列車,
當成反復逃離的出口。
而過去沒有意義了,
過去是月亮隱秘的傷口。
我等待故事結束,我等待老去,
我在等待一個沒有名字的水手,然后嫁給他,
跟他一起,風中流浪,云里成家。
我們會在星星群島上宣誓、唱歌、喝葡萄酒,
交換吻,和許多柔軟的愛意。
如果有一天他先死了,
我就回到小鎮上重做一次夢;
如果我先死了,我就要變成
屋頂上那一朵玫瑰色的云,
讓我的孩子們都看到。
死亡是黃昏時沉默的太陽,
我的身體從水底慢慢浮出來,
舊日斑駁如萬千塵土落下,
涌動的不安被新的記憶代替,
我學會站起來,吸收土壤的血液與脈搏,
風推動著我奔跑,沸騰的時候渴望起飛,
從疲倦的夜,到自由的黎明,
我看見高樓大廈逐漸變矮,老去,
看見城市慢慢縮小,凝結成一個小山村;
我看見世界的斑斕被收回,最后化作沿山的霞光,
小孩與大狗奔跑嬉戲,穿過橋與炊煙,
恍惚時我記起了故鄉的名字,
媽媽就站在屋旁的院子里收衣服,
笑著幫摔倒的我,擦干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