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載著落日（組詩）

談雅麗

致 歉

日子足夠漫長，我們曾去海邊趕潮

到森林里采摘野板栗、藿香，滿山的漿果

染得我雙手紫紅

我們?nèi)ザ赐ズ刺禊Z，在河湖交匯之處

幻想湖水變幻了我瞳孔的顏色

我們一起讀雅姆，剖析畢肖普

在春天的野地里，積攢過一大瓶油菜花蜜

我還會去熱愛，但不是愛——

那微小的，閃閃發(fā)光的翅膀我曾有過

我沒有學會珍惜，但依然害怕失去

天沒有黑下來，月光白茫茫一片

但親愛的你，已提前對我說了

抱歉——

宋魯湖

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是居住在宋魯湖

門前有大樟樹，房前屋后種月季，種湘蓮，種白菜

蘿卜。頂好頂好，種一樹蜜橘結滿樹金黃

種一棵熟一顆吃一顆的無花果，清甜軟爛

每天去田地看水稻長勢，可以繞湖一圈跑

也可以飛，像湖里的野鴨一樣扇動黑色的翅膀

秋天的宋魯湖，適合在蘆葦蕩里讀詩

踩出一條蘆花翻飛的小路來，頂好頂好

還有一位美麗的芳鄰

她會做飯，燉一鍋土雞，煮一缽魚湯

拌一小碟兒辣椒酸蘿卜

然后笑瞇瞇看著我們：喝一小杯溫熱的黃酒吧

——親愛的陌生人

眼見暮色四起，宋魯湖在夕陽中開始發(fā)光了

湖水也把我們?nèi)镜弥苌硗噶?，波光蕩?/p>

我貪婪地想打聽更多宋魯湖的秘密——

有三只黑頸鶴大駕光臨，有一群白天鵝遷徙回巢

但忽然有一扇鐵門，擋在了我的去路

綠皮火車載著落日西沉

樹林，青山，站臺，稻田

綠皮火車在為一晃而過的事物命名

碧青的湖泊倒映在快速移動的光影里

我看到鐵軌穿過落日西沉的重重山巒

仿佛我就在光的隧洞里穿行

我不是在成長，而是在倒退

重回到時間的原點，瞬息移動的大地

只有風在樹叢中發(fā)育

又在漸漸熄滅的大地上重生

“我記住的一切，就都是我們的了”

峽谷里的溪流在干涸

只有我記得河底的卵石，蜿蜒的小河

青山深處養(yǎng)育的小鎮(zhèn)轉瞬不見了

我們駛進這波紋蕩漾的綠山海

崎嶇的山路，如暗獸潛伏

苔蘚上百年就有了新的表情

鐵軌邊兀自開著杜鵑，腥紅艷麗

如果沒有人參與這熱烈的燃燒

一切該有多么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