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烏云慢吞吞地爬著,緩緩降至頭頂,拖著巨大的肚皮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在微風的勸說下,灑下毛毛雨。我在操場上站著,用無比期待的眼神凝視著那“鉛塊”。雨絲輕撫著我的發梢,將空氣中的悶熱一點點稀釋。雨絲仍舊是極為細小的,仿佛從天邊飄來降至我們頭頂已經耗盡了它的所有力氣。眼神中的期待變成了失望,我多么不想上體育課呀。老師讓我們慢跑三圈。我不情不愿地邁開步子,雨水懶洋洋地從我的臉上滑過,幾乎沒有什么感覺,仿佛是在嘲諷。“算了。”我賭氣似的轉過頭去,暗暗笑自己,居然對雨水生氣。這是我與雨水的對話。
風漸漸大了,也許沒有,只是我在船上產生了錯覺。海面如同藍色的絲綢,被人從一端高高抬起又放下,推出許多細小的“褶皺”。笨重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輪船如烏龜一般,慢慢地、平穩地往前駛去。總覺得那船宛如一把剪刀,慢慢裁開藍色的絲綢,留下白色的邊角。可往回看去,輪船在自己走過的路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白色的泡沫輕易地被海浪揉碎,消失。它倒更像是一只熨斗,試圖撫平海面的微波,反而顯出那“褶皺”的頑固及輪船的弱小。那泡沫是人魚化成的,小時候的我深信不疑,想必是湛藍的大海托起了我的公主夢。而現在的浪花卻像現實般將泡沫打散,宛若星光,散落在漫無邊際的深藍之中。“水中可是真有人魚?”我終究還是問出了口。海浪高高躍起,它激起的聲音便是對我的回答。只可惜,深邃的顏色讓我看不見海底的星空,時間的漫長讓我等不及夢想的成真。這是我與海水的對話。
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松針的鋒芒刺碎了月光,零星地灑在小溪上,使得湍急活潑的溪流也變得平靜沉穩起來。鄉間的流水總是不會讓人失望的,溪水清澈,緩慢地拂過河底的卵石,在月光下,像女子白色的頭巾,靜靜地躺在草地上。手指偷偷地碰一下,再碰一下,最后完全裹入那清涼的溫柔中,和同樣偷偷潛入河底的月光起舞。慢慢地倦了,便不再潑灑水珠。將手低垂著,任由溪流撫弄。“你不累嗎?”我低聲問。水流并不作聲,只是在一塊卵石上打了個旋兒,算是回應我。你無須說,我也知道,累又如何,不能停下。這是我與溪水的對話。
沿著湖邊慢慢走著,偶爾觸碰幾下柳枝,讓那毫無波瀾的湖面露出幾圈圓圓的水紋。可片刻之后,水面又變得無比寂靜,看不出曾經有任何波瀾。我也不再打破那片寧靜,只坐在岸邊,試圖探究湖到底有多深。但那淺綠的水,怎么也看不透,似乎水面之下有比表象要深沉、高貴得多的內心。畢竟是孩童,望著那一成不變的湖面,耐心本就不多的我更是深感無聊。“為何你不變化呢?”我的喃喃低語,滑入水底。一條極小的淺灰色的魚兒突然探出頭來,輕觸了兩下水面,又鉆回水底,這是湖水給我的回答吧——“我并非一成不變,只是無人看得透這表象罷了。”這是我與湖水的對話。
嚴冬將至,衣衫也添了幾許。偶然出門,在那再熟悉不過的小巷里散步,只覺眼前白光瑩瑩。定睛一看,竟是飛雪降臨,宛若鵝毛,飄飄裊裊,毫無規則地在空中飛舞。抬手,棉衣上便落下了幾片銀白,雪花露出毛茸茸的“爪子”,攀在我的衣袖上。在著素裝的世界中,心頭也涌上了幾分詩意。我微笑著,悄悄調侃:“你怎么變了樣呢,在寒冬中也如此臭美?”雪花似乎有些不屑,融化在衣袖上,冷冷道:“變了嗎?不曾變。”這是我與雪花,不,這是我與雪、水兩者的對話。
我與雨水的對話,有著幾分嬌氣和任性;我與海水的對話,藏著時間與夢想;我與溪水的對話,是互相鼓勵,朝著前方,步履不停;我與湖水的對話,是不變中藏有萬變;我與雪、水的對話,是萬般變化,終會歸一……
清澈明亮的水,無處不在的水,萬物之源的水,以最博大的智慧,與我進行著最淺顯的對話。
指導老師:余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