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前一次聚會,遇到多年前我在《衡水日報》文藝副刊屢屢刊稿時的責編武眉凌女士,如今已是一家文化公司董事長的她,談起當年我寫的那些回憶故鄉生活的稿件,說:“現在看,您寫的那些文字都是些‘黑白照片’,蠻珍貴的呢!”
屈指算來,這些年確實寫過不少回憶故鄉生活歲月的文字,但沒想到還是有遺漏。我在故鄉生活的那些年,吃水難還是一個值得回憶和書寫的事兒。
現在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回到故鄉景縣那個小村,吃水似乎都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情,水龍頭一擰開,便有清水流出。我在京城的家里,還特意安裝了凈水設備,即便生水,經過凈水器一過濾,直接飲用也沒有問題。
而在我的記憶里,兒時老天好像故意和我們那個小村的人作對似的,周圍三里五村的井水都是甜水,而偏偏我們那個小村的井水卻是又苦又澀的。用那樣的苦水煮出來的玉米粥一點香味兒也沒有,煮出來的小米粥湯是湯、水是水,小米??偸怯灿驳?。記得那時逢到喝小米粥時,牙齒都已掉完的奶奶就說:“這小米,像蒺藜一樣。”
從我家老宅往南走,大概千米左右,就是當時小村里唯一的一處水井,是用藍色的磚砌的,水井足有十多米深。早起和傍晚是各家各戶擔水高峰期,許多時候,去擔水都要排隊等候。
擔水是個力氣活兒,那從水井里提水更是技術活兒,弄不好就會把水桶掉進水井,往往要費很大勁兒才能撈上來。那時候,經常見水井邊有撈水桶的人。用一條長長的繩子,綁上一個鐵鉤子,人俯身趴在井沿上,一遍一遍地打撈,有時那水桶是扣在水里的,不易被鐵鉤子鉤到。有時好不容易鉤到了,剛提出水面又掉了下去。
家里沒有壯勞力的,吃水就會成為大問題。我清楚地記得,我們小時候,母親去提水,都是拿著一只水桶和一根棍子,水提上來,就用棍子穿起來,母親提一頭,哥哥和我輪換提一頭,有時走不穩當,那水提到家里,也灑得差不多快沒了。
井水的水位是隨著旱季雨季不斷變化著的。旱季時,水位很低,在井口上望不見水,提水時全是憑感覺,有時去的晚了,井水見底了就不容易打到水。雨季時,那水位變得很高,有時不用井繩就能提到水。每到冬季,井口周圍全是冰,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因此冬天每次去擔水,母親總是叮囑再三。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村里的人就開始走出小村,去鄰村一口井里取水了,為的是能吃上甜水。鄰村是我讀高小時的村莊,離我們那個小村有二里地的樣子,走路倒不覺得遠,但挑上兩個裝滿水的水桶,再走起來就覺得有點遠了。每次去擔水,路上少說也得休息兩三次。在那個井臺上,經常能遇到我上學時的同學,有時也能遇到母校的老師。
吃水狀況有所改善,是在我們村里打了一眼深水井之后,那水是甜的,比鄰村的井水還要甜許多。用這深井水煮出來的粥,又黏又香。為了方便各家各戶用水,村里定時開機抽水,供大家去取。遺憾的是,吃上這水的時候,奶奶已經去世多年了。
最近這幾年回到故鄉,早已尋覓不到昔日的水井了,也不見了擔水的鄉親。家家戶戶有了引水設備,與城市一樣用上了自來水。聽說為了保護地下水,上級還專門給了優惠政策,號召鄉親們只種一季莊稼,以使土地休養生息、養精蓄銳,也使地下水過度開采現象得以遏制。
冬去春來今又是,換了人間。就把這張“黑白照片”,一并放進我的“影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