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希法社會學思想及其當代價值研究

[摘要]埃利希作為法社會學的創始人之一，埃利希所提出的法社會學觀點拓寬了法學的研究范圍，豐富了法學的研究方法，開創了法學領域對民間法的研究。本文主要探討埃利希法社會學的觀點內容，包括法社會學的研究方法、“活法”理論、國家屬于社會聯合體、法律科學的定位等，同時，試圖探尋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在當代的價值，為我國民間法的研究提出相關建議。

[關鍵詞]埃利希；法社會學；活法；國家法；民間法

[中圖分類號]D909 ?????[文獻標識碼]A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4.02.011

一、埃利希法社會學思想的產生與發展

法社會學誕生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社會的發展和變革要求法律進行發展，傳統的自然法學和分析實證法學都受到一系列批判。法社會學的主要創始人包括埃利希、龐德和韋伯，法社會學的研究在這個時期得到不斷發展。德國歷史法學派當中關于法的“民族精神說”以及由于參與自由法運動，啟發了埃利希的思考，并由此進行深化，從而建立起了他的法社會學理論。

埃利希是歐洲法社會學、自由法學的創始人之一，20世紀初期奧地利的法學家和法社會學家，他對法律的理解和分析具有獨特的觀點，提出了法社會學的學說。他的經典著作《法社會學原理》不僅奠定了社會法學這門學科的基本地位，也對法律與社會的關系提出了新的視角和方法。

古典自然法學派的觀點認為法律是理性的產物，這種觀點是符合邏輯和理想主義的，但這種觀點給法律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使得法律說不清道不明，沒有一個穩定的核心。分析實證主義法學派認為法律是以國家強制力為后盾的，其所反映的是主權者的命令，此種觀點站在法律制定者的層面來講是符合邏輯的，但這種觀點將法律制定者和法律遵守者推向了對立面，不利于法律的實施和發展。埃利希認為，這些觀點都是不正確的，因為這些觀點都忽視了法律和社會之間的關系，他認為，法律是社會團體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是社會性團體當中一種通行的規范。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認為，法律不僅僅是由國家制定和實施的規則和規范，而是一種社會現象，是人們在社會互動中形成的一種共同行為規范和價值觀念的體現。他強調法律的社會性質，認為法律是在社會中產生和發展的，而不是單純由國家法律機構所設立的。

二、埃利希法社會學思想主要內容

（一）法社會學研究方法

在方法論方面，埃利希認為研究法律應當對每個人的日常生活進行簡單非正式的觀察，人類既是生物人，也是社會人，其存在于一個社會當中，每個人都具有其社會屬性，整個社會也是由每個個體所組成的，對每個人的日常生活進行觀察可以為我們更好地研究整個社會提供樣本和素材，也更加具有實踐性，通過觀察個體的日常生活來了解社會，以此來研究法律是埃利希的法社會學研究的方法之一。除了通過觀察，還可以通過調查問卷的方式來研究法律，這二者實際上都是要求法律研究貼近生活實際，不能進行理想化的研究。埃利希認為，只有通過對社會現象的觀察以及經驗的積累才能讓我們洞悉事物的本質。

運用實證分析的研究方法來研究法律。埃利希認為，我們應當從經驗的角度出發來獲取知識，而不是從人的理性分析，應當通過感官和知覺來尋求知識，進而分析總結歸納，這就是埃利希贊同的實證分析的研究方法。實證主義社會學認為應當用經驗事實來檢驗社會學所提出的假說，用數量分析的方法來發現社會現象之間存在的因果關系。

（二）國家屬于社會聯合體

埃利希認為，整個社會是由所有社會聯合體組合而來的，而這些聯合體的規模不一，大到國家、國際組織，小到家庭，國家當然也屬于社會聯合體的其中一種。國家僅僅是構成社會的諸多人類團體當中的一種團體，也是服務于社會的需要，受到社會的制約。

埃利希將這些社會聯合體也分為兩類，一類是原生性聯合體，一類是衍生性聯合體，衍生性聯合體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產生的，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我們每個人都成為很多衍生性聯合體的成員之一，而原生性聯合體將會不斷瓦解和崩潰。

在聯合體內部，有眾多規范調整成員之間的關系，這些規則對聯合體內部的成員均具有約束力。國家法作為國家的產物，也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產生和發展的，因此，研究法律，不應當僅僅將目光局限于國家法，這會使法律變得貧乏，需要在法律存在的社會背景中去考察和研究，去尋找真正的法律。

（三）“活法”理論

埃利希提出了“活法”（living law）的概念，強調法律是通過人們的實際行動和實踐中產生和演化的。他認為法律不應僅僅限于正式的法律文件和條文，而應該包括人們的習慣、社會規范和實際行為的規范。

“活法”理論是埃利希提出的一個重要概念，這也成為埃利希倡導自由法學的理論基礎，這拓寬了法學的研究范圍，也開創了法學領域對非正式規范的研究，這不僅是法學理論的一大創新，同時也是研究法學的方法創新。

埃利希將社會學的研究理論和研究方法引入法學研究當中，對法學研究做出了偉大的貢獻。埃利希認為，“無論是現在或者是其他任何時候，法律發展的重心不在立法，不在法學，也不在司法判決，而在社會本身”。埃利希也給“活法”下了一個定義，他認為“活法不是在法條中確定的法，而是支配生活本身的法。”埃利希提出，“活法”的來源既包括法律文件，也包括對社會、人們日常生活、商業、習慣等的觀察，這些內容可能是法律認可的，也即法律條文當中有所記載的，也可能是法律忽視的，也即存在一些法律漏洞，甚至還有可能是法律反對的。埃利希提出“活法”的主要原因是反對當時社會中普遍認為的法律就是國家制定的法律條文，他反對這么死板的觀點和看法，他認為法律的范圍應當比法律條文更加廣泛，也更加靈活，這在當時也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和影響，對當今我們研究法律也具有一定的價值。

埃利希認為，社會是處于不斷發展中的，因此法律也不應當是一成不變的，法律應當順應社會，跟上時代，這也在挑戰傳統法學中法律具有滯后性的特點。但埃利希所指的“活法”也并不是指所有的法律，埃利希將法律分為“國家法”和“活法”，“國家法”即國家制定實施的，具有國家強制力的法律，“活法”則是指社會成員在日常生活中一些行動規則，“活法”并不像“國家法”那樣明確和公開，但在現實生活中起到很大影響，其實這類似于目前我國《民法典》中規定的習慣。

（四）法律科學的定位

埃利希將法律分為法律科學和實用法學，實用法學也被一些學者稱為概念法學，埃利希認為，實用法學是不科學的，因為實用法學是為從事法律實務的工作者提供的一種行為指導。在埃利希所處的時代，法官必須從現有的法條中推斷出具體案件的結論，實用法學指導法官如何將法條運用到具體的案件中，因此，實用法學很抽象，也具有一定的演繹性。但是，法學越抽象，就越容易失去和現實之間的聯系。在埃利希所處的時代，法學界盛行的便是概念法學，他們認為法就是國家制定的法律及其法條。

埃利希同時認為，實用法學認為現有的法律規范應當是人們的行為規范也是不科學的，因為這二者之間缺乏關聯性，現有的法律規范不一定符合人們的行為規范，它只是反映立法者的思想，是立法者希望人們所進行的行為規范。雖然因為法律具有國家強制力，人們也會根據法院所作出的裁判來調整自己的行為，人們的行為規范主要由立法機關或者法院進行決定，這是無法讓人接受的。埃利希認為法律不能調整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存在很多對于社會問題很重要的問題，但在法律中在司法中并沒有像現實生活中那么受到重視。但這主要是基于埃利希當時的時代背景所認為的，隨著社會和法律的發展，法律將會越來越貼合社會的發展，人們的行為也受到法律的調整和規制，也是可以令人接受的。

埃利希認為實用法學不是科學的，那什么是科學的呢。他認為，科學的必須是客觀中立的，科學應當注重實證研究而不是注重在價值上去確定什么是應當的。目前很多法律的制定還是從價值出發，認為什么是應當的就是正確的，而沒有考慮客觀實際，這兩者在某種程度上是沖突的，因為，客觀實際和價值追求之間必然存在很大的鴻溝，不能因為價值追求而忽視客觀實際，強行要求公民遵守符合價值追求的法律，但法律的制定還是應當具有一定的先進性，引領公民朝著高價值目標的方向前進，但不能具有超越性，太過于超越這個時代這個社會的客觀實際。

三、埃利希法社會學思想的理論評價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是歐洲20世紀早期的代表，也對美國的法學思想和研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埃利希的法社會學觀點有助于我們聯系社會來研究和認識法律，而不完全拘泥于法律條文的制定，也豐富了對于法學的研究方法。

處于埃利希的時代背景下，他所提出的觀點主要是為了反駁當時處于主導地位的概念法學，其認為概念法學進行的法學研究視野較為狹窄，嚴重脫離社會現實生活，是對當時占主導的法學研究極端化的糾正，因此，埃利希所提出的觀點和思想略微有點激進。

在埃利希看來，法律不僅僅是所有法律規范的集合，而應當還包括一切調整社會秩序的規范。埃利希的觀點完全排斥法律邏輯以及過于強調法官的自由裁量權，有可能會陷入矯枉過正的一端，他認為法官的裁判是法官對社會事實的一種判斷，和國家法死板且僵硬的調整形成對比。因此，埃利希特別強調法官的自由裁量權，通過法官靈活地運用法律，可以使法律在社會中更好地進行調整，但按照此觀點，也需要法官具有很高的素質，不僅是法律學術方面，還是道德水準方面，都需要極高的素質，要求法官具有深厚的理論功底和敏銳的社會洞察力。

但埃利希的法社會學觀點也存在一些弊端和問題。埃利希提出的“活法”使得法律的范圍拓寬，但同時也使得法律的范圍極其模糊，他將“民間法”視為一種法律，容易造成一定的司法秩序的混亂，而且，埃利希的“活法”理論也較為理想主義和充滿浪漫色彩，因為“活法”要求民眾自發地去產生和遵守，這也要求民眾具有較高的素質和道德水平，因為“活法”并沒有“國家法”的強制力，對于部分人來說沒有拘束力。埃利希的“活法”理論也較為極端，因為他將“活法”與“國家法”完全區分和對立。

四、埃利希法社會學思想的當代價值

（一）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為立法和修法提供指引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為我們今后立法和修法提供了一定的價值。我國目前的法律仍然有很大部分是移植國外的立法，還有相當部分沒有與我國的社會客觀實際相符，這導致法律移植并沒有立足于地區的客觀實際情況。這就要求我們今后在立法和修法的過程中，充分進行實證研究，深入我國社會，進行觀察和分析，制定符合我國社會客觀實際的法律，防止出現法律和社會現實脫節，在法律的調整范圍方面進行研究，防止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很重要，但在法律中并未受到重視的情況出現，也即減少出現法律漏洞的情況。

當前我國社會的飛速發展，國家制定的法律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僵硬性和滯后性，在制定和修改法律的過程中，應當重視民間的力量，充分調動民間積極性，汲取民間的智慧，多征求公眾的意見，增強立法的科學性和合理性，將民間法和國家法進行充分融合，實現國家和社會治理的有機統一。

（二）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為研究我國民間法提供方法論

由于國家法的制定和實施無法及時全面地處理社會千變萬化的新情況，因此，學界中也開始重視對民間法進行研究。國家法和民間法的區分也是隨著近代法社會學的發展而產生的。國家法是指國家制定或認可并由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規范人們行為的規范性法律文件，但國家法并不等于成文法，還包括習慣法、判例法等。

雖然強調民間法的重要性，但當前我們仍然應當以國家法作為主導，維護其權威和尊嚴，保證國家法的優先性，在國家法未觸及的領域，才可以動用民間法，用道德、風俗、習慣等來進行彌補，待民間法足以成熟的時候，可以將其納入國家法的范疇，但這種轉化必須待到時機成熟，也即必要時，這就需要法學家們不斷研究觀察社會變化，必要時向國家提交建議。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對研究我國民間法，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的社會和法律有很大的借鑒作用，也對研究我國非正式規范、習慣法有很大價值，同時，由于我國古代傳統社會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目前法律體系深受西方法律體系的影響，應用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來研究和分析我國社會和法律，能更加客觀公正地審視我國的法律，能更加適應我國社會的發展。

民間法是我國學者提出的，是指“一種知識傳統，生于民間，由鄉民長期生活、勞作、交往和利益沖突而產生，具有自發性和豐富的地方色彩”。西方法學家將民間法稱為“活法”或“社會法”。民間法不同于習慣，它是比習慣更高一層次的概念，是在一個或多個社會聯合體中得到廣泛遵守的社會規范，它是社會層面的一種行為規范，包括道德、鄉規民約、非政府的社會團體規則等，與國家法一同組成規范全體社會成員行為的規范體系。

國家法和民間法之間存在一定的沖突和矛盾。國家法具有強制性，而民間法具有自覺性；國家法具有滯后性，而民間法具有靈活性；國家法具有普遍性，而民間法具有獨特性。如何充分利用國家法和民間法對社會的影響，充分發揮二者的優勢，使得社會朝著更好的方向前進，也應當是目前值得研究的方面。

（三）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為法學學者研究法學提供價值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觀點對法學學者研究法學有一定的價值。它要求我們研究法學不能局限于法律條文，應當結合當前社會的客觀實際來進行研究，運用觀察、調查問卷和實證分析的方法來進行研究，充分研究目前法律條文與社會實際是否吻合，有哪些部分是法律條文明顯超越客觀實際的，有哪些部分是在客觀社會很重要，但法律并未進行調整的，埃利希的法社會學觀點拓寬了法學研究的范圍，也為我們提供了很好的研究法學的方法。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強調法律與社會的緊密聯系，認為法律是社會的產物，應該服務于社會的實際需求和價值觀念。他的觀點對于理解法律的社會本質和法律與社會關系的互動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五、結語

埃利希的法社會學思想對于中國語境下的法律研究和實踐有著重要的啟示和借鑒意義。因為中國的法律不僅受到歷史文化和地域民族的影響，也面臨著社會變革和多元化的挑戰。埃利希的法社會學視角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和尊重中國“自己的”法律，也可以促進我們對法律與社會之間相互作用和影響的深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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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美儀（2000.1-），女，漢族，四川成都人，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憲法與行政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