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綱綱

“這是自我們的聯盟建立以來最重大的升級。”拜登4月10日在白宮玫瑰園宣布,美國和日本將與澳大利亞合建一個擴大的防務架構,美日還將參加與英國的三方軍事演習。他還當著到訪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面說,美國將“歷史性地”送一名日本宇航員登月。
岸田文雄這次“國事”訪美,幾個月前雙方都高調宣布了,強調“十分重要”“非常期待”。日方官宣的目標有兩個:一是商量怎么應對中國的崛起;二是商量日本制鐵公司收購匹茲堡美國鋼鐵公司的事。公司間的收購,即便用得著兩國首腦親自出面,也早在出訪之前談好或擱置了。所以,岸田此訪的真正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深化日美協防機制,加強日美武裝力量聯合指揮系統,以便共同遏制中國的崛起。
岸田在白宮記者會上影射道:“烏克蘭的今天,可能就是東亞的明天。”第二天在國會山演講時,岸田對北京橫加指責,涉及中國的內容占了岸田演講的一大部分。也是在4月11日,美日還把與中國有南海爭端的菲律賓的總統召了過去。拜登、岸田和小馬科斯在美國舉行了歷史上首次美日菲三邊峰會,涉及基建、清潔能源、半導體供應鏈等,醉翁之意還是拉菲律賓防堵中國。而就在4月7日,美日菲澳四國在南海舉行了首次海上聯合演習。
對于岸田文雄的這次訪美,美日雙方可以說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對于老拜登來講,自己的本屆任期明年初就要結束了。雖然拜登是民主黨的下屆總統候選人,但面對咄咄逼人、行情看漲的特朗普,他的勝算實在不大。所以,他急需在最后幾個月撈取足夠多的競選資本,來與特朗普抗衡。
從哪個方面著手呢?依照過去幾年的經驗,拿中國問題說事是屢試不爽的。但是,針對中國的圍追堵截已不新鮮了,要想對選情產生影響,拜登需要一個新的切入點:既不至于過度激化中美矛盾,以免適得其反,又要顯示出自己遏制中國的決心,來贏得更多的選民。怎么辦?就在拜登左右為難的時候,岸田文雄站了出來。
如果你以為岸田文雄給拜登送枕頭,是為了討好拜登這么簡單,那就大錯特錯了。對于日本政府來講,這次訪問美國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11月美國大選,到底鹿死誰手還不可知。日本對于誰當美國總統始終是很關切的,因為這關系到自己今后的日子是不是好過。特朗普第一次上臺的時候,日美關系并不融洽,時任首相安倍晉三與特朗普之間貌合神離。而岸田文雄相比安倍晉三更不擅長社交,一旦特朗普再次上臺,岸田是否跟他合得來?與反建制的特朗普比起來,日本政府覺得與老拜登打交道要可靠得多。所以,如果能在大選之前跟拜登政府敲定一個擴大的防務架構,那么即便特朗普再次上臺、淡化多邊合作,日本也可以與防務架構內的其他盟友加強聯絡。
從更深層次看,日本政界面對中國的崛起,整體上是十分焦慮的。如果說美國政界普遍對中國崛起感到焦慮的話,那只是一種新舊力量交替時的焦慮,并不存在私人恩怨。而且,從地理上看,中美之間相距甚遠,太平洋足夠大,給了雙方緩沖的空間。但日本就不同。中日之間,一衣帶水。中國的強勢崛起,讓日本政界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自從2010年中國的經濟總量首次超過日本后,中日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2023年,中國的經濟總量約合日本的四倍,日本政府心中的焦慮可想而知,而“奧庫斯”的出現給了日本一個難得的機會。
2021年,在眾多美國所謂的盟友當中,美國選擇了英國和澳大利亞成立了“奧庫斯”(AUKUS)。后兩國都是英語圈國家,同源同種,被美國視為“自己人”。
“奧庫斯”這個多邊安全和防務合作機制,被認為是拜登的國安顧問杰克·沙利文一手促成的。成立之初,雖然它明面上說是為了維護印太地區的安全和自由航行,但針對中國是顯而易見的,而且美英澳三方對這個目的也不加掩飾。
在這個平臺中,英國遠在歐洲,澳大利亞實力不強,日本更能體現自己是美國在西太平洋的頭號盟友。所以,“奧庫斯”成立之后,日本就一直積極地謀求加入,與美國進行了秘密的磋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奧庫斯”成立之后,反應最強烈的卻是來自西方陣營這一邊。作為“奧庫斯”重要的內容,美英將協助澳大利亞建造核潛艇。而當時,澳大利亞與法國已經簽訂了價值560億歐元的潛艇建造合同,但執行上比較拖拉。因為“奧庫斯”,這個合同就正式泡湯了。法國人認為自己遭背刺,憤怒可想而知。馬克龍立即召回了駐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大使,以示抗議。
如果說法國的憤怒是擺在明面上,那么背地里最落寞的非日本莫屬。盡管自認“國際貢獻”并不比歐美國家差,但每次七國集團峰會做決定,日本似乎只有配合的份,不敢像法國那樣提條件;日本不在北約成員國里面,雖然北約有意在東京開設聯絡處,但據說法國反對,暫時也就沒了下文;日本在安倍時期出主意,促成了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但由于印度并不同心,這個機制的合作深度有限,且沒有體現日本的主導地位。
為了在擅長的經濟領域“找補”,日本在美國離開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后張羅了一個替代版,就是CPTPP。這個自由貿易協議,吸引了“脫歐”后的英國關注。這也為該協定的主導者日本加強與“奧庫斯”成員英國的協作,制造了機會。
去年1月,岸田訪英,簽署了一項120年來兩國間最為重磅的防務協議—《互惠準入協定》,允許英軍在日本領土部署。去年7月,英國簽署議定書,成為首個加入CPTPP的非太平洋地區國家,“回報”了日本的拉攏。今年4月10日,英國政府宣布從明年起,英軍、日本自衛隊及美軍將在印太地區定期開展聯合演習。
像“英日互動”這種在中國周邊的外交穿梭,近來愈顯頻繁。過去一年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訪問菲律賓,拜登訪問越南,馬克龍訪問印度,動機都不單純。但日本愈發感覺到,同質化程度高的多邊安全機制,更能為自己帶來心理安全感。只是現實中,美日韓三角同盟的構建一波三折,尹錫悅所在韓國執政黨4月10日國會選舉大敗,更令當天到訪白宮的岸田看淡美日韓同盟的長遠前景。
而作為一個幾乎是專門針對中國的安全和防務合作機制,“奧庫斯”剛好可為日本提供一個極佳的顯示存在感的平臺。在這個平臺中,英國遠在歐洲,澳大利亞實力不強,日本更能體現自己是美國在西太平洋的頭號盟友。所以“,奧庫斯”成立之后,日本就一直積極地謀求加入,與美國進行了秘密的磋商。而這次岸田在美國國會的公開演講(這是日本首相第二次在美國國會發表演講,上一次還是在9年前),更是一個為日本加入“奧庫斯”預熱的關鍵步驟。

另外,對于“奧庫斯”也早有擴員的呼聲。新西蘭國家黨去年11月上臺后,一改前任(工黨)政府的政策基調,稱將與澳大利亞討論新西蘭加入“奧庫斯”的可能性。而菲律賓在“奧庫斯”成立后不久,就對它表示支持,只是其軍事實力還達不到入盟的門檻。在西太平洋,“美日英澳”的分量還是比“美日印澳”或“美日菲澳”重。一旦日本加入“奧庫斯”,該集團將成為囊括安理會兩大常任理事國,且首次將成員國范圍抵至東亞的多邊防務聯盟。
那么,日本到底會以何種形式加入“奧庫斯”呢?
4月10日,在白宮舉行的國宴上,拜登許諾美日將在軍事、情報等多個領域保持最緊密的合作。雖然目前來看,拜登還沒有正式提出要邀請日本加入“奧庫斯”,但就雙方將簽署的70多項合作協議來看,其中大部分都與“奧庫斯”相關。
就在拜登會見岸田一天前,美、英、澳三國的國防負責人公開表示,日本以“奧庫斯”框架中第二支柱的角度加入“奧庫斯”,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相關談判今年就會啟動。
像深化美國在日本的軍事指揮系統、加強國防和情報共享、聯合研制尖端武器等等,這些都與“奧庫斯”框架中的“第二支柱(Pillar II)”相吻合。所以,岸田和拜登很可能已經達成共識,準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面上不提讓日本加入“奧庫斯”,但實質上已經開始準備接納日本成為“奧庫斯”的一員了。
近年來,日本雖然在信息技術、人工智能、智能手機等領域顯得有些落伍,但它的工業制造實力仍不容小覷。特別是在傳統制造業領域,日本仍有一定優勢。如果日本能與“奧庫斯”成員在軍事領域互通有無,這對于提升“奧庫斯”整體的軍事實力是會有幫助的。更重要的是,加入“奧庫斯”能讓日本擺脫二戰后在軍事發展上的諸多限制,從而名正言順地接受“奧庫斯”其他成員國的尖端軍事科技,大大提升自己的軍事實力。
實際上,日本的軍事裝備一直在悄悄更新換代,其軍事實力早已處在世界前列。“出云”號直升機航母就是“準航母”;“蒼龍”級潛艇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攻擊型潛艇之一;日本正在運營的核電站有15個,核能技術相當成熟,戰時不難轉化為軍用。加入“奧庫斯”之后,日本可以更容易地接觸到美英的先進軍事科技,軍事實力相信會更上一個臺階。
4月9日,就在拜登會見岸田一天前,美、英、澳三國的國防負責人公開表示,日本以“奧庫斯”框架中第二支柱的角度加入“奧庫斯”,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相關談判今年就會啟動。日本似乎鐵了心要追隨美國,但在準備任何的軍事冒進之前,得好好掂量一下可能的后果。
從經濟上講,日本對中國的依存度,高于中國對日本的依存度。2023年,日本是中國的第二大貿易對象國(第二大出口對象國、第三大進口來源國),而中國是日本的最大貿易對象國(第二大出口對象國、最大進口來源國)。不過相比2022年,日本去年對華貿易額下降了10.7%,對美貿易額則明顯上升(主要得益于汽車出口),使得美國時隔3年重新成為日本最大的出口對象國。所以,日本試圖擺脫對華經濟依賴的傾向已很明顯,一旦它敲定加入“奧庫斯”,中國再想把它拉回來就比較難了。這也是當下我們要高度關注日本動向并“未雨綢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