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比格魯

王千斤

妖怪比格魯在東風路小學旁邊開了一家小餐館。

餐館的招牌是他用一片楊樹葉變出來的，所以呀，春天變綠，秋天變黃，到了冬天，它就只能可憐巴巴地躺在地上。

餐館的名字就叫“比格魯”，因為比格魯只會寫這三個字。

雖然在比格魯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帶他跑遍了整個世界，任何犄角旮旯都沒漏掉，但還是沒能找到一所可以收留妖怪的學校。每位人類學校的校長看見比格魯都會尖叫著昏倒。比格魯被那些尖叫聲嚇壞了，從六歲開始，就再也沒有長大。

爸爸媽媽總勸比格魯出門走走，可是比格魯說什么也不肯邁出門—— 一只腳指頭也不行！

“我的綠皮膚會嚇到別人的！”比格魯說。

媽媽把一盒粉底遞給他。

“還有我的尖耳朵……”比格魯紅著眼睛把粉底推到一邊。

爸爸把一頂帽子戴到比格魯的腦袋上。

“還有我的牙齒……”比格魯把帽子扯下來，流著眼淚，張大嘴巴。

“你的牙齒既潔白又整齊，簡直比人類的還要好看！”媽媽摟過比格魯，溫柔地說。

“但它們是妖怪的牙齒呀！”比格魯在媽媽的懷里哭喊。

比格魯把自己關了好多好多年，直到他的爸爸媽媽相繼去了妖怪天堂。

你知道，比格魯從六歲起就停止了生長，所以他現在仍然只是個小孩子。小孩子比格魯在三天前就吃光了冰箱里爸爸媽媽儲存的食物，現在他饑腸轆轆，馬上就要餓死了。

比格魯害怕極了，爸爸媽媽說過，如果有哪個妖怪膽敢違逆《妖怪圣經》的箴言，就會發生非常非常可怕的事。“妖怪是絕對絕對不能把自己餓死的！”這就是《妖怪圣經》扉頁上的箴言。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妖怪并不能吃風喝雨，也不喜歡把蟲子當作零食——如果可以那樣，一切就變得簡單了——他和你一樣，也要吃饅頭、喝稀粥才行。

比格魯必須想辦法養活自己。

比格魯在臉上搽了厚厚的一層粉底，又把耳朵嚴嚴實實地塞進帽子里，這才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一條縫。

一大群陽光你推我搡地擠進來，把門縫后的比格魯擠了個趔趄。他們一點兒都不怕生，轉眼就把比格魯家轉了個遍，然后嘰嘰喳喳地問：“妖怪夫妻呢？他們怎么好多天不出攤兒了？”“你是誰？他們的孩子嗎？”“我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你為什么不出去玩兒？”“你一定也會做妖怪餃子吧？我好多天都沒吃到妖怪餃子啦！”不等比格魯回答，他們就一起推著比格魯往門外走。

比格魯弓起身子，手摳著門閂，屁股拼命往后撅：“不要！不要！我害怕！”

“害怕？”陽光小孩們停下來，奇怪地看著他。

“我害怕自己會嚇到別人。”比格魯囁嚅著說。

“你為什么會嚇到別人呀？你會吃人嗎？”一個陽光小孩問。

“不不不，我不吃人！”比格魯拼命擺手搖頭，“可是我的皮膚是綠的，耳朵是尖的，還有刀子一般鋒利的牙齒。”

陽光小孩們面面相覷。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看了他們的樣子，比格魯還是很難過。

“所以你才是小妖怪呀……”半晌，一個陽光小孩困惑地說。

“如果你沒有綠色的皮膚、尖尖的耳朵和鋒利的牙齒，怎么能叫妖怪呢？”

“如果你不是妖怪，怎么能做那么好吃的妖怪餃子呢？”

“是呀，是呀，就因為你是妖怪呀！”陽光小孩們吵吵鬧鬧地說。

“走吧！走吧！走吧！”陽光小孩們不容分說，簇擁著比格魯去到中央大街中央的中央廣場的最中央，妖怪餃子攤兒就在那兒。

攤子前已經圍滿了人。

“來了來了！妖怪來了！”陽光小孩們喊著，把快要縮成一團的比格魯送到攤子后面。

“終于來了！我們總算可以吃到妖怪餃子啦！”人群發出一陣歡呼。

比格魯嚇壞了，他才不相信人類喜歡吃妖怪餃子呢。

“怎么？難道你身為妖怪卻不會做妖怪餃子？”人們不敢置信地問。

“你的皮膚怎么不是綠色的？而且沒有尖尖的耳朵？”有人在喊。

“不會做妖怪餃子的人居然敢冒充妖怪！”人們生氣了。

比格魯緊緊閉上眼睛，從擰成麻花的腦子里，好多好多的主意被擠了出來。

豁出去了！比格魯驀地睜開眼睛，握緊了拳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身子越鼓越大，最后變成了一個圓圓的氣球的樣子，因為臉撐得太大，粉底都撲簌簌掉了下來。

“他的皮膚是綠色的，原來他是真的妖怪！”人們仰著頭，興奮地喊著。

比格魯飛到了天上，扯下一大片云彩，摳了一點點天空，用帽子在桃林上空掬滿了花香。就這樣，藍色的、軟軟的、一股子桃花味兒的妖怪餃子面皮就做好了。

比格魯要用什么來做妖怪餃子的餡兒呢？

比格魯飛過一片菜地，菜地里長滿了甜絲絲的黃瓜、酸溜溜的番茄、苦兮兮的苦瓜和火辣辣的尖椒……

比格魯跑過一片森林，那里面有愛美的蝴蝶、勤勞的蜜蜂、慢吞吞的蝸牛和急性子的喜鵲……

比格魯穿過一片果園，橘子樹上是黃的，櫻桃樹上是紅的，鱷梨樹上是綠的，藍莓樹上是藍的，蘋果樹上是香香的，榴梿樹上是臭臭的……

比格魯翻過高山，撿拾了壯美和秀麗……

比格魯蹚過大河，收獲了激昂和婉轉……

幸好比格魯在出發前捉了一陣風裝在兜里，現在他把它抻薄、攤平，把收集到的酸甜苦辣、紅黃藍綠、香和臭、壯美和秀麗、激昂和婉轉……一股腦地放上去。最后，比格魯把風的四個角系起來，甩到背上，回到了中央廣場的正中央。

人們看到比格魯站到妖怪餃子攤兒后面，都爭先恐后地圍過來。

月亮剛好跳出來，比格魯盛了一桶月光倒進大鍋里，等月光開始咕嘟咕嘟冒泡兒，比格魯就把揪好的餃子丟進去。加了三次沁涼的月光后，比格魯的餃子終于熟了。

“這是什么味兒的啊？”有人說，“又香又臭的。”

“這是什么顏色呀？”另一個人說，“又黃又紅的。”

“我這個是苦的！”一個小朋友皺皺眉，“但它有藍莓味兒。”

“哇！我這個好甜呀！”一個小朋友抽抽鼻子，“但吃起來臭臭的。”

“我就知道他們不會喜歡的。”比格魯沮喪地想。

“再來一碗！”

“我要三碗！”

“別搶，別搶！你們倒是給我留一碗呀！”

“什么？就賣光了！”

哎呀呀，比格魯的餃子都不夠賣了。

“你們不嫌味道怪嗎？”比格魯問。

人們笑哈哈地回答：“我們喜歡的就是味道怪怪的妖怪餃子呀！”

“比格魯為什么會在東風路小學旁邊開一個小餐館？”我知道一定會有人這么問。這個世界上會有粗心的人，也會有細心的人——那是另外一個故事，等我吃完這盤妖怪餃子，再來講給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