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饌椿芽香

沈順英

幽香的椿芽葉仿佛在書寫著一個春天的童話。

春日窗前晨讀，讀到畢九歌的一首七絕：“芍藥花殘布谷啼，雞閑犬臥閉疏籬。老農荷鍤歸來晚，共說南山雨一犁。”遙遙地，舊時歲月里的那些春日風光，鄉間農事，便在腦海中徐徐呈現，春情涌動，鄉情洋溢。

春意盎然，江南天色飽滿誘人，正是品嘗香椿嫩芽的大好時光。偶遇菜市場上一簇簇新鮮的香椿芽，眼前就會浮現出老家小院里那棵繁茂的香椿樹，依稀能聞到濃郁的香椿味。天空敞亮，讓人游目騁懷，豐沛的情愫也隨椿芽微香變得愈加濃烈。

清朝人食香椿的嫩芽，謂之“吃春”。春雨淅瀝，粗壯高大的香椿樹紫色的枝干上，探出紫色的芽苞，羞羞答答的像暗自懷春的少女，給人一種含蓄內斂的美。椿芽新鮮中透著絲絲嬌嫩，輕輕一折便斷，葉子芳香濃郁，泛著泥土的清新。香椿芽，有著春天清明的氣韻，有著古老的田園氣息。

再過幾日，椿葉便輕盈地舒展開來，綠葉紅邊，猶如瑪瑙翡翠。一股植物本身所具有的濃郁的味道被風一吹，就彌漫開來，總會讓人們內心激動，鄉愁彌漫。

香椿的香，幽遠，恒久。清代才子李漁在《閑情偶寄》中對香椿推崇備至：“菜能芬人齒頰者，香椿頭是也。”他說蔥、蒜、韭菜，這三樣東西是蔬菜中氣味較重的，香椿芽能使人口齒留香，卻味道清淡。他從飲食中，悟到了為人處世的道理。就像一個人，淡泊高雅的氣質緩緩釋放，總會被別人了解，只是過程很緩慢。

椿芽的香味，宛若一個女子懷抱琵琶，風韻一下便流露出來。椿芽香是能滲透的，如江邊新濕的沙灘，踏一腳就印得出水來。每每我用食指和拇指并攏，掐下椿芽，指間常殘留椿芽清雅的香，聞著舒心，似乎天地清曠。令人想起清少納言的《枕草子》，寫一閑情少女，在鎮上賣花，穿“薄荷綠色及踝長裙，長發束起，面容平淡”。

香椿芽，無論是腌、炒、炸、拌都很入味。香椿的吃法多種多樣，單拌椿芽簡單爽口；蒜汁香椿鮮香怡人；油炸香椿魚金黃酥香；椿芽炒蛋，鵝黃柳綠，清香氤氳。

涼拌香椿是餐桌上的一道小品。將香椿嫩芽切碎，加上各式作料，拌勻即可。顏色紅綠相間，味道鮮、香、爽、辣，是一道極佳的下飯菜。還可將剛掰下來的香椿芽燙一下，在案板上剁碎，拌入豆腐里，滴幾滴小磨香油，香椿芽與豆腐在口中自然調和，味道十分鮮美。

椿芽炒臘肉味道猶絕。椿芽似白泛紫，臘肉微微帶紅，實在是色香味俱佳。臘肉的醇香和椿芽的清香相互融合，是大自然賜予人間的美食，令人食欲頓時萌生。吃到嘴里，慢慢咀嚼，那種香，沁人心脾，令全身的毛孔張開，淋漓痛快，舒坦熨帖。

用清水把采摘下來的椿葉洗凈，在沸水里輕焯一下，那椿葉特有的濃香就會四溢開來，拌以大蒜、姜末，初入口時有點淡淡的苦味，然后是沁人肺腑的清香。就是簡單的一盤雞蛋炒香椿，其黃綠互襯的色，清爽撲鼻的香，鮮嫩可口的味，也令人食指大動，唇齒留香。苦中有甜，脆中留香。質嫩無筋，清脆可口，味道悠長，蘊含著水靈靈的氣質。香椿和雞蛋可以說是最佳搭配。

夕光酡紅，不勝嬌羞，林間鳥雀啁啾，暮色清涼而歡悅。清炒椿芽的清香在深巷里弄里縈紆、飄蕩。荷塘有風清揚，群魚唼喋，幾人圍坐，吮嘬青螺，兼嚼素炒椿芽，舌尖上的幸福與親情洋溢的溫馨，令人恍若隔世。

香椿芽是春天的一道美食，其味醇濃，越吃越想吃。它也是春天的一篇美文，越讀越有味。香椿芽以谷雨前為佳，“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后椿芽如木質”，谷雨一過椿芽就老了，不再細嫩和青潤。

老屋香椿樹，彰顯出故土的淳樸，馥郁芬芳。椿芽的香，是清香，咀嚼中，香氣會變得悠長而濃郁。春光里，有了椿芽芳香的浸染，心底流淌著的是濃濃春意、深深情意，幽香的椿芽葉仿佛在書寫著一個春天的童話。

有香椿相伴的日子，春日綿長悠遠，馨香微涼，安穩恬靜。在老屋香椿樹下，品咂鮮嫩的椿芽，咀嚼濃濃的鄉愁，感覺塵世漸遠，歲月溫潤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