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
“誰說冬天就沒有花兒開放呢?這世界,不斷有著結束,不斷有著開始,多好呀!”
女友在朋友圈發了張她家葫蘆開花的照片,兩朵,白色花朵在綠色葉片的襯托下微微地泛著淺淺的淡淡的藍色,毛茸茸的花朵在陽光下嬌艷地舒展,好看。我感到驚訝,葫蘆不應該在這個季節這么吐露芬芳花開四瓣,但圖片上的葫蘆花就是這樣生機勃勃地招搖著。這讓我想到最近聽刀郎的《翩翩》,歌里唱道:“誰不是錯過了四下報更的鼓聲,總有人偷偷撥弄鏡月的指針。”想來,今年天氣暖和,葫蘆錯過了春種夏開花生長的最佳時辰,它自個兒在冬天開了花。又或許,在葫蘆生命的年輪里,它已在適當的時節開過了花,現在,它想異軍突起,自由自在又開一次花,誰能說不準它開花呢?
葫蘆是葫蘆科葫蘆屬,別名有點多,被稱為壺盧、蒲蘆、瓠子、扁蒲、夜開花,為一年生攀緣草本植物。它從印度和非洲遷徙而來,在我們南方地區茁壯生長。兒時,大院子的墻根邊,有人隨意或特意撒了種,沒有見到人刻意去澆水施肥,走過路過,不經意時,發現葉片與綠莖慢慢地在長,于是,有幾根廢棄的竹竿木條立在葫蘆的莖葉旁,它自個兒攀緣爬升,又慢慢地長,開了花,結了果。
葫蘆幼時青綠小巧,我們叫瓠瓜。再長大點白嫩修長,呈圓柱形,或一頭大一頭小。果肉可吃。但院子里陳婆婆李大爺看得緊,不準小娃娃糟踐還沒有成熟的瓠瓜。那幾年秋天時,鄰居陳婆婆見天就會用竹編筲箕給我們端兩個來,讓母親留著做菜,喜得母親眉開眼笑連連道謝。《詩經·衛風·碩人》中描寫古代的美人,“齒如瓠犀”,用青春的瓠瓜肉來形容美人的皓齒,讓人對這樣的蔬菜無端生出好感,覺得它們比南瓜、冬瓜、西瓜、苦瓜都要高貴許多。瓠瓜可以剁碎包餃子,切條炒著吃,切薄片煮湯喝,那段時間,母親不用去市場買菜,變著法子用瓠瓜做菜端上了飯桌。
爬到墻頭的瓠瓜太高了,我們站在墻邊仰頭望著,陳婆婆伸長手臂,李大爺踮起腳尖都夠不著,陳婆婆李大爺對一下眼神,仿佛在說:由著它們長吧。
風來了,雨來了,天涼了,云搖雨散,眼見著瓠瓜的藤蔓枯了,綠色的莖成了褐色的藤,瓠瓜藤蔓被扯了下來,上面結著的瓠瓜一個一個修成正果,成了上小下大或圓滾滾的葫蘆,陳婆婆李大爺可能沒有讀過唐朝韋應物的“此瓢今已到,山瓢知已空。且飲寒塘水,遙將回也同”,但他們把葫蘆分送到院子里各家各戶的廚房,母親用刀把葫蘆剖成兩半,取出內瓤丟了,半邊葫蘆放在有風避雨的地方陰干,十天半月后,一個實用的水瓢應運而生,躺在了水桶里或者土陶水缸的蓋簾上,還有半邊葫蘆瓢里裝了從糧店里買來的綠豆。
1986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的13集的《葫蘆娃》剪紙動畫片播出,讓葫蘆兄弟成為中國動畫作品的經典。那時,每天晚上播一集。只要聽見“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個娃,風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的歌聲,娃們必定安靜地坐在凳子上等著,大人也喜歡看,為七個葫蘆娃和老爺爺與蛇精、蝎子精的精彩斗爭而激動著,鼓著掌。如今回憶,還能想起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個大葫蘆與七個葫蘆娃頭扎抓髻身穿彩衣的樣子。
“葫蘆”與國人崇尚的“福祿”同音,代表富貴圓滿吉祥長壽,有人常年在衣襟上佩戴彩色小葫蘆,還有年輕女子把葫蘆做成耳環戴在耳朵上;有人在葫蘆表面做文章,不是螺螄殼里做道場,是面子工程,葫蘆上雕刻精美圖畫成了藝術品,讓人愛不釋手;為吉祥辟邪,古代夫妻新婚入洞房飲“合巹”酒,“巹”即葫蘆。葫蘆與仙人與道士也有淵源:八仙過海里的鐵拐李身上常年背著個大葫蘆,雖然鐵拐是他的護法,但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西游記》第五回為“亂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宮諸神捉怪”,孫悟空在蟠桃宴上不僅僅是喝酒啖桃鬧騰,還偷吃太上老君葫蘆里的仙丹,被關在八卦爐里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煉出火眼金睛。讀書時我老是在想:如果沒有葫蘆里的仙丹,火眼金睛是不是煉不出來?或者齊天大圣的肉身會不會化成一攤肉泥?
“誰說冬天就沒有花兒開放呢?這世界,不斷有著結束,不斷有著開始,多好呀!”用女友配葫蘆花圖的話語來結束這篇短文。愿葫蘆花帶給你、我、他新年的開始和龍年的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