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帆 張 建
特朗普政府以來,美國對華威脅認知出現重大變化,視中國為“近似匹敵”的競爭對手。美國情報界作為對美國決策層進行情報保障和信息服務的重要支撐,素有評估外部威脅的職能,其情報產品也為美國決策層作出戰略決策提供依據。近年來,美國情報界各成員機構依據相應情報職能,編制并發布了大量威脅評估報告,表明其威脅評估工作的重心聚焦于對中國軍力、核力量、網絡空間能力、太空力量、情報活動和新興科技等復雜系統領域的搜集和分析,評估中國對美國可能產生的“威脅”,以支援美國決策層應對大國競爭中潛在威脅和危機。本文從復雜系統視角切入,分析美國情報界對華威脅評估的復雜性問題。
情報分析與復雜系統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系。情報分析本身就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它需要對大量的、多來源的、多類型的信息進行收集、整理、篩選、融合、解釋和預測。這個過程涉及信息的獲取、處理、存儲、傳輸和應用等多個環節,每個環節都可能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如信息的質量、來源的可靠性、分析方法的適用性、分析者的經驗和知識等。復雜系統則是由許多相互關聯、相互作用的元素組成的系統,這些元素之間的關系往往是非線性的、動態的、不確定的。復雜系統的特性包括自組織性、自適應性、多樣性、涌現性等,這些特性使得復雜系統的行為和功能難以預測和理解。情報分析的對象往往就是復雜系統,比如國家、社會、經濟、生態等。在這些系統中,各種元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影響關系錯綜復雜,很難用簡單的因果關系來解釋。因此,情報分析需要運用復雜系統的理論和方法,如系統思維、網絡分析、模擬仿真等,來揭示系統的內在結構和運行機制,從而更好地理解和預測系統的行為和發展趨勢。

威脅是情報部門最為關注的主題
情報分析本身也是一個復雜系統。在這個系統中,分析者需要運用各種分析方法和工具,對多來源的信息進行融合和解釋,以得出對特定問題的判斷和建議。這個過程需要分析者具備跨學科的知識和技能,同時還需要具備創新思維和批判性思維等能力。因此,情報分析也需要不斷地學習和適應新的理論和方法,以提高分析的準確性和有效性。
美國情報界對華開展威脅評估時,呈現出明顯的復雜性特征。美國情報界評估外部威脅的第一步是確立威脅評估的目標和靶向,即確定哪些國家是美國認定的“威脅來源”,了解這些“威脅”的能力和意圖,預測這些其可能采取的行動,進而為美國的政策制定和行動提供決策支持。從過往歷史來看,美國情報界傾向于將能夠威脅到美國國家安全或影響美國國家利益的對象稱之為威脅行為體。按照威脅行為體的力量、規模和性質等屬性,可以劃分為國家行為體和非國家行為體等。2017年以來,中美之間戰略互動日趨頻繁,美國政府一再調高中國對美的威脅程度,認為中國正在從“長期潛在的威脅”逐漸轉變為“緊迫現實的威脅”。而作為美國政府決策“智囊”的美國情報界,在美國決策層對華決策的過程中起到相當重要的輔助作用,將中國明確為“威脅行為體”正是其中承上啟下的一環。
在標定了明確的威脅行為體后,情報界通常根據具體“威脅行為體”關注的領域的不同,將其拆分為不同的情報議題。美國情報界威脅評估的下一步行動是根據不同情報議題展開能力和意圖的分析。征候和指標用于評估該國家威脅行為體在特定領域中的能力和意圖。美國情報界對華的威脅評估實質上是以中國這一國家行為體對美國各方面利益、各領域安全可能產生的“威脅”進行分析和預測的情報工作。這項工作既涉及彈道導彈、巡航導彈等武器系統,人工智能、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等新興顛覆性技術的具體威脅評估,也有軍事安全、網絡安全、信息安全等領域綜合分析,更有對中國綜合國力的戰略性全局評估。
美國情報界對華威脅評估的復雜性來源于國家利益、地緣政治、歷史遺留問題等多元因素交織。近年來,隨著中美戰略競爭加劇,美國政府對中國的戰略定位正在重拾威脅論調,大肆鼓吹“中國威脅論”。美國政府發布的事關美國家安全利益的戰略文件,主要承擔對威脅行為體總體“威脅認知”定位的功能,提供評估的基準。在國家戰略的牽引下,情報界盡可能地增加對華威脅評估的領域、議題,牽引著評估所謂“中國威脅”的基本感知趨向。2019版《美國國家情報戰略》從根源上遵從國家安全戰略認為美國應當關注大國之間的戰略競爭的觀點,認為當前美國面臨的首要威脅是傳統對手構成的地緣政治威脅。情報界的《年度威脅評估》也對應上述判斷進行評估。“《威脅評估》自主要國家威脅開篇,從中國開始,它是情報界無比優先的任務,然后才轉向俄羅斯、伊朗和朝鮮。”美國家情報總監艾薇兒·海恩斯在2022年3月8日的國會聽證會上如此直言不諱。無獨有偶,整整一年后海恩斯在出席參議院情報特別委員會召開的國會聽證時,在開場陳述中再次重申:“無需多言,中國正日益在全球范圍內的經濟、技術、政治和軍事上挑戰美國,評估‘中國威脅’仍然是我們無比優先的任務。”

美國情報界對外界威脅的感知過程
經濟、軍事、科技、文化等多領域的考量展現情報分析的多維度復雜特性。美國情報界成員機構眾多,且有各自不同的分工與職責,而在其職責范圍內對華開展威脅評估,最終呈現出的情報產品多是各類專業領域相關的威脅評估報告。這是一類詳細的情報報告,通常由專業領域的對口負責機構的情報分析師撰寫,對特定國家的威脅進行深入的分析和評估,可能涉及多個領域,如政治、軍事、經濟、網絡安全等,并會提出具體的結論和建議。美國情報界在對華威脅評估時,將中國視為民族國家這一“威脅行為體”,但就像美國情報界冷戰時期評估各領域來自蘇聯的威脅一樣,評估所謂“中國威脅”依然是一個過于龐大且抽象的任務。美國情報界沿用了以往評估民族國家的方式,從《年度威脅評估》這類全源分析產品中可窺一斑,即將中國在各個領域所進行的活動納入感知范圍,把“評估中國威脅”這一情報問題分解成評估“中國軍力”“中國核力量”“中國網絡能力”“中國太空力量”“中國科技實力”等“可能給美國國家安全帶來威脅”的情報議題。
中國的發展變化與國際形勢的演變反映情報界眼中動態變化的威脅環境。美國情報界對外界威脅的感知過程,即外界安全環境的變化刺激美國決策層和國家安全界的認知變化,并引起美國國家安全戰略的調整;而后,作為下級安全部門的情報界感知到這種變化,結合自身實際主動調整本級戰略,出臺新的國家情報戰略;最后,國家情報戰略的調整進一步引起威脅評估的方向轉變。而無論情報界如何響應或情報實踐成效如何,都會反過來引發外部安全環境的變動,再次帶動新一輪調整。總之在國家安全戰略牽引下,國家情報戰略的威脅界定為情報界其他威脅評估產品的對華分析定下了感知“錨點”,也為美國情報界評估“中國威脅”錨定了基本感知方向。
情報界內部不同機構間的信息共享與協調是復雜性的根源。威脅是情報部門最為關注的主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識別和準確評估威脅是情報存在的目的。這一點符合美國在指導情報工作的法律條文中規范并強調“威脅”對情報工作重要性的思想。因此對于美國情報界來說,“威脅”是其一類重要的工作目標,既需要根據不同的威脅行為體預估可能出現的威脅類型,又需要依照具體的威脅能力和意圖調整相應的威脅評估機制,體現了威脅之于情報工作的中心地位。美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美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國防部情報局、國家安全局、國土安全部旗下的情報與分析辦公室、國家情報委員會和國家情報大學等機構在各自職能范圍內發揮著重要作用,與美國其他政府部門密切合作,構筑成一個相對完整的對華“威脅評估”體系,共同參與到對所謂“中國威脅”的評估工作中去。
媒體與輿論對公眾認知與政策制定的影響巨大。情報界的威脅評估所反映的觀點和內容并不一定完全準確或客觀,因為這些評估是基于可獲得的信息和情報分析人員的專業判斷,由于政治和戰略因素,威脅評估也可能會有所偏向或調整。當前美國情報界公開發布的材料不乏主觀曲意迎合國內政治成分,且不排除美方刻意釋放假信號的可能。從意識形態的角度來界定威脅是影響美國對國家利益界定的一個重要因素,也是經常導致美國出現威脅判斷擴大化的根本原因。情報貫穿于決策活動的全過程,服務于決策,因此威脅評估必將具備政治性。美國情報界的威脅評估報告在分析已知事實的基礎上,各部門、機構統一系統性的組織起來,會試圖預測未來事件或活動的趨勢,生產對決策者至關重要的對華威脅評估,其結論代表了整個美國情報界的共同看法。這使得美國情報界的對華威脅評估天然帶有濃厚的政治屬性,難以確保其客觀性。

情報分析需要運用復雜系統的理論和方法
美國在日趨復雜的國際安全形勢下,積極開展與其他國家的情報合作。美國情報界的威脅評估源自于其對全球安全環境的廣泛監控,并反映了其“威脅認知”,這不僅涉及傳統意義上的國家安全威脅,也涉及如網絡安全、氣候變化等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威脅。這些威脅認知對于美國制定國家安全政策并采取相應的行動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正是由于其監控和評估的對象——中國的關聯情報議題數量龐大,涉及領域過多,單個或者少數情報機構必然無法勝任,因此需要整個情報界之間加強情報共享,必要時也會與美國盟友如“五眼聯盟”等國家的情報機構開展情報合作,以確保對華威脅評估的同步性。
總體來說,美國情報界對華威脅評估是在國家安全戰略牽引下產生的,以響應美國決策層有關中美之間進入大國競爭時代的戰略論斷,所有評估的底層邏輯都是圍繞美國自身國家安全和利益而進行的。在對“中國威脅”進行評估時,由于個人情感或偏見的影響,情報界極力夸大中國的“威脅水平”,以便樹立“標靶”,迎合國內政治正確。在美國情報界看來,中國的地區或世界影響力正日益強大,認定中國將把這一優勢作為一個對外實行脅迫的工具。美國情報界觀察“中國崛起”時遵循的就是上述坐標,但受其自身立場、觀點和方法的限制,難免產生似是而非的預測與想象,由于他們思考問題的大前提是維護美國統治世界的霸權,并以此出發來考察其他國家可能構成的威脅,所以這種考察本身就帶有了明顯的傾向性。在當今國際安全環境日益復雜,國家安全威脅來源與性質飛速變化的背景下,美國情報界的對華威脅評估工作具有鮮明時代特征,深入研究其邏輯和規律,有助于為我情報工作提供借鑒和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