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剪輯節奏的探究

［摘要］ 影視剪輯是后期通過技術手段將前期素材按照一定的規律進行選擇、取舍、分割和拼接，以實現作品的節奏流暢、主題鮮明、情感突出。其中節奏是影視藝術的重要表現元素之一，影視中的節奏是依據戲劇沖突和情感起伏綜合運用各種視聽元素來達到引導觀眾注意力和激發觀眾情緒的目的。如何利用剪輯來營造反差和沖突，并辯證地處理外部節奏和內部節奏之間的關系是每一位剪輯師需要思考的重要問題。

［關? 鍵? 詞］ 影視剪輯；節奏；反差；外部節奏；內部節奏

“節奏”一詞起源于音樂，指音的長短、強弱有規律地變化和重復，具有時間感。當我們在談論影視作品時，“節奏”也是常被提及的詞，節奏的好壞和作品的質量之間有著直接的關系。所謂剪輯的節奏，是指運用剪輯手法將影視作品中諸如鏡頭長度、聲音構成、攝像機運動方式等要素進行重新架構，形成一種有規律、銜接自然的節奏感，以更好地詮釋作品內涵。

影視作品的本質是要表現故事、角色、情感的沖突，并將這些沖突放大和戲劇化，從而引導觀眾的注意力并激發觀眾的情緒。電影理論家馬塞爾·馬爾丹在《電影語言》中說：“如果鏡頭冗長，就會使觀眾產生短時間的厭煩和喪失耐心。如果鏡頭剛好在注意力降低時切斷，并且為另一個鏡頭所替代，注意力就會不斷被抓住，人們也會說影片有節奏了。因此，所謂電影節奏并不意味著抓住鏡頭之間的時間關系，而是每個鏡頭的連續時間和由它所激起并滿足了注意力運動的結合。”［1］影片的節奏是通過后期剪輯來綜合運用視聽語言中的各種元素制造不同層次的對比和反差，使觀眾對時間的流逝有差異化的感知，進入心流的狀態，即時刻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因此通過反差來制造沖突是影片表現節奏張力、引人入勝的關鍵。

一、影視節奏的內涵

由于影視中包含的可變元素非常多，當節奏和影像結合時，則被賦予更多的內涵和作用，如光影節奏、鏡頭運動節奏、聲音節奏、情節節奏、情感節奏等。這些節奏形態大致可以劃分為兩類：一類是表現在視聽語言上的，觀眾能夠直接通過感官體驗到的節奏，強調“如何去看”，例如鏡頭運動節奏和聲音節奏，這一類直接可以被我們感知，被稱之為外部節奏；另一類節奏則根源于故事發展的內在矛盾和角色內心情感變化，指向“熒幕內發生的事”，被稱之為內部節奏，通常內部節奏決定著外部節奏的變化。

（一）外部節奏

外部節奏是通過場面的調度、鏡頭的運動、鏡頭的切換頻率、音效的匹配、色彩光影的設計等環節的處理，以保證影片的完整性，外部節奏實際上是通過視覺符號和聽覺符號復合傳播的一種節奏，需要通過各個創作部門分工合作，體現并強化內部節奏。視覺傳播符號主要表現在畫面中主體的運動、造型、肢體動作、鏡頭的推拉搖移升降、蒙太奇的表現形式等。聽覺傳播符號表現在影片中人物的對話、解說、環境音效、氣氛音效等。外部節奏是引導觀眾情緒的工具，是內部節奏的外化體現。電影《爆裂鼓手》獲得第87屆奧斯卡最佳剪輯獎，該影片敘事節奏快速勁爆，因此剪輯時通過大量的短鏡頭、搖鏡頭和特寫鏡頭配合短促激烈的音樂以達到最佳的視聽效果。

（二）內部節奏

內部節奏體現在敘事情節的內部沖突和情節背后角色情感、內心的變化起伏，內部節奏也被稱之為心理節奏。內部節奏一般在進入拍攝之前就已經由劇本內容所確定，劇情是影響節奏的首要因素，內容不同，節奏也會隨之變化。劇情的發展、情節的變化、角色情感的起伏，都會影響影片的內部節奏。因此在剪輯之前，首先要分析整個影片的節奏脈絡和整體框架，研究劇本和分鏡頭，與導演提前做好溝通。一部影片想要時刻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調動觀眾的情緒，就需要有內部節奏的變化。電影《爆裂鼓手》就有著豐富的故事情節沖突和人物個性沖突所營造出的內部節奏變化。電影主要講的是大一新生安德魯在導師弗萊徹毫無人道主義的指導下挑戰自我極限的故事。故事情節不斷反轉，人物沖突也一再升級，電影中角色的情感個性復雜多變，安德魯個性傾向自我懷疑，卻對音樂偏執無比。導師弗萊徹既有教育方法粗暴極端的一面，也有熱愛學生的一面，上一秒他還在鼓勵安德魯多聽大師的音樂，下一秒就對安德魯羞辱施暴。

（三）外部節奏和內部節奏之間的關系

內部節奏和外部節奏之間存在緊密的聯系，二者相互配合。內部節奏統領整部影片，是外部節奏的底層動因和表現依據，內部節奏決定著外部節奏的變化。外部節奏則是內部節奏外化的表現形式，也可以反過來影響內部節奏的進程。內容決定形式，只有正確把握兩者的關系，才能準確地掌握影片剪輯的節奏。

1.外部節奏和內部節奏保持同步

一般來說，隨著劇情的發展，外在節奏和內在節奏成正相關，劇情矛盾沖突越劇烈，鏡頭的連接方式傾向于硬切、快切、閃回等產生快速、強烈的節奏，或是通過長短鏡頭營造反差感。這也是我們在商業電影中最常見的節奏規律。當我們在看一些成熟的商業片，比如超級英雄電影時，往往會沉浸在應接不暇的高頻次的節奏當中。這類電影大量使用快速的剪輯和鏡頭運動、大范圍的人物調度、高亢的音樂等共同形成強烈的外部節奏，給觀眾帶來直接的視聽感官刺激，而這些段落同時也是劇情和人物情緒升華到高潮的部分、內部節奏最激烈的段落，內外節奏相互匹配。

2.外部節奏和內部節奏形成反差

當然也不排除相反的情況，外在節奏和內在節奏不同步，甚至形成反差。影片利用舒緩的外部節奏反襯內部節奏的波瀾起伏。這種情況經常出現在文藝片或者帶有導演強烈個人風格的影片當中，這是導致這類影片觀影門檻偏高的一個重要原因。一方面，平緩的外部節奏難以對觀眾產生及時的視聽刺激，觀眾的注意力會不集中；另一方面，平淡的外部節奏有可能使觀眾對影片的內部節奏出現誤解，進而產生“不知所云”的看法。但是這種反差式的內外部節奏一旦被觀眾所識別，將使觀眾產生更強烈的情感認同。

二、常見的通過剪輯來營造“反差”的形式

（一）鏡頭長短的反差

利用時間長短不一的鏡頭進行快切來形成反差，從而營造節奏是一種常用的剪輯方式。如電影《瘋狂的麥克斯：狂暴之路》中從第4分59秒到5分18秒，從主角最開始逃跑到一路逼近懸崖，整個過程一共19秒，包含28個鏡頭，最長鏡頭2秒，最短鏡頭只有4幀。兩端的鏡頭時間長，中間的鏡頭時間短，整體節奏呈現出慢—快—慢的特點。在慢的氛圍里我們要適當加入快的剪輯，營造出反差。在寶馬M系列宣傳廣告片中，一組俯拍汽車漂移的長鏡頭后，接著是4個五幀的特寫短鏡頭，通過長鏡頭和快切鏡頭的組接來營造反差感，突出汽車的漂移迅捷。為了剪輯效果的流暢，鏡頭的長短往往要配合對應的景別、鏡頭運動、造型等要素來創造出準確、流暢、鮮明的節奏。

（二）聲畫的反差

影片的剪輯通常情況下要追求聲畫統一，保證聲音和畫面表現的內容與情緒相吻合，共同表達作品內涵。但是，聲音和畫面也會形成對立，可以是內容、情感、節奏、氛圍等方面的對立，從而使內部節奏和外部節奏出現反差。這種視聽的反差對比可以深化作品的內涵，突出角色的情緒，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要表現女主角一段不幸的婚姻，可以在畫面上展示婚禮熱鬧喜慶的歡樂場面——張燈結彩的街道、嬉鬧的人群、激昂的嗩吶聲，而氣氛音樂可以選擇一段低沉陰郁的樂曲，與歡快的婚禮氛圍形成強烈的反差來表現女主人公此時內心的痛苦。

（三）情感的反差

通過剪輯，在情感和情節上制造反差感，可以增強觀眾對影片的印象。例如，在一個悲傷的場景中突然插入一些幽默元素，或者在一個平靜的場景中引入突發事件，會讓觀眾更加投入。在電影《教父》中，主角邁克爾·柯里昂在與家人慶祝圣誕節時突然接到電話，告知他的哥哥被暗殺。這個平靜的場景和突發事件的結合，讓觀眾感受到主角的震驚和無助。在場景的情感氛圍中，整個場景之前都非常平靜溫馨，家人們圍坐在一起互相問候、分享禮物，洋溢著笑聲和歡樂。而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這種平靜的氛圍，讓觀眾不禁感到震驚和緊張。這種情緒反差是非常強烈的，讓觀眾剎那間從平靜的場景中被拉回到緊張的情節中。

三、后期剪輯中營造節奏“反差”的技巧

（一）快切鏡頭配合升格鏡頭

所謂快切鏡頭，就是將各個機位的鏡頭剪碎，再把這些碎鏡頭快速拼接在一起，利用鏡頭的快速切換或者畫面快速變化，營造出緊張感和壓迫感。而升格鏡頭則是一種時間慢放的表現方式，當前期拍攝的幀率高于每秒24幀，后期以正常的每秒24幀的速度來播放時，就可以營造出升格鏡頭的效果。快切鏡頭有壓縮時間的效果，而升格鏡頭對時間可以起到延展的作用。兩者對立，可以形成強烈反差感的節奏感。快切鏡頭有以下幾個特點：首先，一般都是小景別鏡頭，尤其以特寫為主；其次，快切鏡頭以固定鏡頭為主，或者是帶有強烈運動感的鏡頭；最后，快切鏡頭一般時間比較短而且成組出現。

快切配合慢速鏡頭往往用來營造影片的外部節奏，可以使觀眾獲得更強烈的視覺體驗。2017年，Bito動畫工作室為第29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官方拍攝制作的宣傳片就很好地體現出快切鏡頭與升格鏡頭的配合對于影片節奏變化所起到的效果。在影片剛開始的時候，利用兩個人物肢體特寫和三個具有運動感的快切鏡頭與緊接著的帶有速度變化的升格慢鏡頭創造節奏的反差，一上來就抓住觀眾的眼球。全片多次運用快切鏡頭結合升格鏡頭形成節奏變化的技巧，讓短片具有極強的節奏張力，時間的壓縮和延展配上富有節奏感的音樂，讓我們仿佛置身于這座車水馬龍、風馳電掣的大都市，感受著這座城市的熱血沸騰。

按照一定的快慢形式進行節奏的切換是創造影片節奏常見的方式，比如說慢—快—慢，將鏡頭分為三組，第一組鏡頭節奏慢，升格鏡頭效果更佳，畫面運動速度慢。第二組鏡頭節奏較快，最好是3～5個成組排比出現，單個鏡頭時間短。第三組鏡頭跟第一組鏡頭基本保持一致，再結合聲音和特殊音效的同步，就可以形成慢快慢的視聽效果。

（二）急停剪輯配合上升音效

急停剪輯經常出現在電影預告片當中，短短幾十秒的電影預告片往往可以在展示電影重要片段的同時，將影片的結構、節奏、情緒清晰劃分，并在最后營造懸念感。上升音效的特點是聲音由弱漸強，整體呈上升趨勢，在最高點戛然而止。上升與急停音效往往可以給影片增加懸念感，營造空間氛圍和交代人物情緒。在電影正片開始之前的序幕中，用一段具有懸念感的臺詞或者是一組具有沖擊力的鏡頭，配合頂點剪輯和上升急停音效，先聲奪人，使觀眾在觀看正片之前先得到一次視聽感官上的高潮體驗。

影片的剪輯要遵循敘事邏輯和時間邏輯，在故事的內部節奏上，隨著情節的發展、氛圍情緒的變化、人物角色的成長，會產生幕與幕之間的銜接。急停剪輯配合上升終止音效，可以很好地劃分出影片段落，因為急停之后的黑場或者出現的新的環境、臺詞、人物都可以明確告訴觀眾之前段落的結束以及當下新的段落即將開始，形成內部節奏的層次感，從而使觀眾獲得更好的觀看體驗。時長一分鐘的《復仇者聯盟4》第三支預告片中，分別在12秒、28秒、48秒和53秒用到上升急停音效配合頂點剪輯的方式來劃分出影片的段落。

（三）反差蒙太奇手法

反差蒙太奇經常運用在營造影片的內部節奏，尤其是情緒的渲染上。一部好的影片會展現人物復雜的性格和情緒的起伏。如何強化這種情感，進而烘托作品內涵，使觀眾產生強烈的共鳴，是一部作品成功的關鍵。反差蒙太奇是表現類蒙太奇的一種，特征是利用內容或形式上有著鮮明對比的鏡頭（貧與樂、生與死、希望與絕望等）進行剪輯，形成強烈反差，進而加強節奏，表達出創作者某種寓意或強化某些情緒和思想。

日本動畫作品ALDNOAH.ZERO中外星人對地球發動攻擊，城市里的汽車、建筑、橋梁紛紛被摧毀。外星登陸艙就像隕石一樣紛紛從外太空落入地表，穿過大氣層，形成一道道光束。這地獄般的場景被遙遠處的一對姐弟誤以為是流行劃過夜空，兩人一起許下了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望。戰爭與和平的鮮明對比，美好的愿望被現實殘酷的戰爭撕碎，這種強烈的反差感加強了影片的節奏，也能讓觀眾更容易進入作者所營造出的氛圍中。

四、結束語

一部好的影視作品除了要有好的劇情，還要有張弛有度的節奏，它會直接影響影片所呈現出的熒幕效果。節奏就像是連接影片和觀眾之間的紐帶，調動觀眾情緒，烘托影片氣氛，并能夠引發觀眾對影片所蘊含的深層次意義的探索和挖掘。如何通過對各種視聽要素進行調整、增刪、修飾、創新來營造影片節奏快慢、強弱、緩急的反差是每一位剪輯師都需要掌握的技法。只有熟練掌握各種剪輯技巧，才能創作出最佳節奏，從而達到完美的視聽效果。

參考文獻：

［1］馬賽爾·馬爾丹.何振金.電影語言［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0.

［2］王明龍.節奏、形塑與旨歸：《爆裂鼓手》音樂敘事的三個維度［J］.電影評介，2021（Z1）：178-181.

［3］王奕淳.以聲為美：剪輯中的聲音技巧［J］.藝術教育，2019（12）：95-96.

［4］于子淇.影視剪輯中聲音畫面與剪輯節奏之間的影響研究［J］.現代交際，2018（23）：99-100.

［5］吳圣華.快與慢的藝術表達：《爆裂鼓手》的節奏分析［J］.新聞傳播，2018（20）：48-49.

［6］吳楠.探究反差美學在影視作品中的運用［J］.新聞研究導刊，2016，7（11）：197.

作者簡介：

李懷宇（1989—），男，助教，研究方向：數字媒體藝術、動畫。

作者單位：大連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