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父愛

顧鎖英

掂量著六月同題征文《父愛如山》，我陷入了深深的追憶。

我是一位從小失去父愛的女孩。在我七歲那年，父親就因病離開了我們。

聽母親說，父親是位為人和善、正直，生活中經常接濟街坊四鄰和一些需要幫助的人。父親也是一位剛正不阿，鍥而不舍的人。平時他生活中特別愛清潔，經常一襲藏藍色長衫，頭戴禮帽，黑色圓口布底鞋。鎮上居民全都尊稱父親“顧先生”。父親從小對我們要求十分嚴格。包括吃飯手指怎么握筷子，坐姿應該怎樣等等都有要求。

清晰地記得，父親走得那年是在一個夏日。我家老屋門前的桃花開得正艷。老屋傍水而居。屋旁的構樹一半掩映著老屋的門窗，一半傾斜地倒映在水中，溪水輕顫，如夢如幻。就是在這樣美好的夏日，病中的父親可能預感到了什么。傍晚時分，他提出要求到河邊洗個河水澡，母親深知父親是個愛干凈的人，便同意了。也許父親對生活了幾十載的老屋、小溪有份深深的眷戀。看到父親端坐在碼頭石塊上，半個身子浸泡在水中，一邊清洗著，一邊眺望著河的對岸，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沉思……

就在那天深夜，父親走了。

我和姐姐哭泣著守護在父親身旁，母親一邊痛哭，一邊強忍著悲傷和二哥安排著父親的后事。那時大哥在外省工作，無法趕回來。

父親走后，家中所有的重擔落在母親身上。母親含辛茹苦拉扯我們長大，供養我們上學。一個沒有男人的家，母親既要當女人又要當男人，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到我們身上。

在母親博大的愛的苗圃里，在記憶深處那份遙遠的父愛中，我們漸漸長大。

我不會忘記：剛剛入學時，母親為我準備了新衣服，姐姐給我扎了兩個高高翹起的羊角辮。父親用手輕輕拍著我的書包，語重心長地叮嚀：好好學習，長大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學好知識可以走遍天下……父親如此簡單樸實的囑托，飽含了多少深沉厚重的愛，飽含了多少父親對我的期望呵！我沒有辜負父親的殷切希望。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我均是班里的班長，學校學生會干部，每年期中期末考試，總能捧回班級、年級最優異的成績。乃至我家的墻上，逢年過節不必購買墻畫，貼滿了我和姐姐的獎狀。直至后來跨進大學校園就讀、深造，我的學習成績依然優秀；

我不會忘記：在外求學、追夢的人生旅途中，每當生活的小舟遇到激流險灘時，每當西部的勁風刮得我幾欲退卻時，我感到了父親那份遙遠的愛，感到了父親那份鍥而不舍永不言敗的精神力量，感到了母親有力的臂膀。是父母的愛，撐起我在外遠航的風帆。讓我走過風雨、走過泥濘，走過四季。

幾十年來，我繞過高山、穿越大漠，奔波、跋涉在幾個省份，幾座城市之間。我傳承了母親身上的勤勞、堅韌、剛強、寬容和仁慈，也沿襲了父親身上剛性的一面。包括父親生前愛整潔愛清潔的良好習慣，都也使我因襲至今。記得讀小學時，我就特別講究。凡看到自己穿的鞋子鞋面臟了一點，就會立即用餐巾紙擦去。每天晚上睡覺前，我總會將脫下的外衣外庫整理疊好壓在枕下，晨起拿出穿時挺挺的，沒有一點褶皺。早晨起床后，第一時間必須將床鋪、被子整理疊好，這是幾十年的習慣。包括在大學校園和同學一個宿舍，或者走上工作崗位和同事一間宿舍，抑或現在出差住賓館也是如此。

曾經早些年每次回來探親，我都會佇立墻的一邊，仔細端詳、默默凝望著掛在墻上鏡框中父親的遺像，深深緬懷……后來聽母親說，由于我家歷經幾次搬遷，父親唯一的一幅遺像丟失了。乃至父親的墳地遷移到公墓時，墓碑上只有文字記載，卻沒有父親的遺像。為此，我還多次埋怨過小哥沒有收管好。

現在回到故里定居。每逢清明時節，我都要踏上通往城南的石板小徑，叩拜在父親那沒有遺像的墓碑前，唯有淚千行……我想：如若父母還健在，我可以帶著他們閱盡世間所有的美景，嘗遍人間所有的美食，盡一份女兒的孝心。

父親，雖然和我生活在一起僅僅七年。

父愛，雖然是短暫的、遙遠的，但留在我心中的愛卻是一輩子享用不完的。是深沉、厚重、永恒的……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