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家的皇后

孟考考

餐桌上躺著一個金色的紙盒，看上去平平無奇。

“里面是巧克力蛋糕嗎？”小獬豸（xiè zhì） 掀開盒子的一角，瞇著眼睛往里面瞧。

“當心?！泵侠锬棠梯p聲說，“這可是一面珍貴的魔鏡。”她把盒蓋放到一旁，拿掉黑色的絨布，一件布滿銅綠的圓形物品露了出來。

這是一面銹跡斑斑的鏡子，只有人的手掌大小，背面繪有一個七角星，長長短短的斜線從七角星的外側一直延伸到鏡子的邊緣。

鏡子的另一面看上去還比較光滑，小獬豸湊到鏡子前，用甜膩的聲音說：“魔鏡魔鏡，我是不是最可愛的小怪獸？” 鏡面上出現了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它看了看小獬豸，又緊緊地閉上，拼命地搖了搖頭?！拔?，也不用否定得這么徹底吧！”小獬豸一邊想，一邊不開心地走開了。

鏡子里的皇后

第二天清晨，小獬豸又想起了那面神奇的鏡子，他和瓜棱執壺跟在孟里奶奶身后，時不時地同她懷中的鏡子交談幾句。他們緩慢地爬過一個傾斜的土坡，向著一片樹林走去，枯枝被他們踩得吱吱作響，樹林的背面就是山頂，晨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灑在地上。

孟里奶奶穿著一件寬大的長袍，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后。她站在山頂的一棵大樹前，取出鏡子，用一根紅色的繩子將鏡子和手綁在一起，然后高高舉起鏡子，對準太陽。

天空泛著微微的紅暈，太陽就像一塊粉紅的瑪瑙，放出的光芒朝著鏡子射過來。一瞬間，陽光被撕成無數條金絲，射向四面八方。鏡子里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天空中的云越聚越多，直往上卷，太陽的光越來越少，周圍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此時，鏡子越來越亮，一點點變成了金黃色。

孟里奶奶把已經“成熟”的鏡子掛在身后的大樹上。鏡子里突然傳出響聲，一個鵝蛋臉女人的身影出現在鏡子里。她有著好看的圓眼睛，但上眼皮有點兒腫，鼻頭紅紅的。

女人看起來心情欠佳：“你是誰呀？怎么這么晚還給我打電話？”

“您好，我是‘海外文物關愛小組新來的管理員?！泵侠锬棠坦Ь吹卣驹阽R子前，露出禮貌性的微笑。

“換人啦？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女人伸出右手，撐住自己的頭，“你已經是我遇到的第36 位管理員了，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接我回家呢？”

“恐怕目前還不行。”孟里奶奶搖搖頭，“我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她掏出一個筆記本，又拿出一支鋼筆。

“你問吧。”女人撐著頭，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請問您現在在哪個國家？”

“美國?！毙♀初艨吹脚祟H不耐煩地翻了一個白眼。

“您是被私人收藏家收藏還是住在博物館里呢？”

“唉，我住在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女人有些不滿，“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不好意思，我這里有一份流程單。還有幾個問題……”

“你有完沒完？連這些都不知道，還當什么管理員？”女人似乎生氣極了，她掛斷了“電話”，鏡子里瞬間黑漆漆的。

皇后的故事

還是小獬豸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她是誰呀？”

孟里奶奶一邊整理記錄一邊答道：“她是皇后，文昭皇后?！?/p>

“她怎么生氣了呀？”

“她可能覺得自己被人忘記了。”

“她很有名嗎？”

“她的老公很有名，兒子也有名?！泵侠锬棠掏Ｏ率种械挠涗浌P，對著鏡子操作了一番，“我給你看一看她的故事?！?/p>

此時太陽已經不見了。鏡子快速地變化起來，足足比之前大了兩倍。起初，鏡子里浮起一片煙塵。很快，煙塵散去，幾個男人的影像出現在鏡子里，他們正在使勁揮舞手中的錘子，錘子下方是一座精美的浮雕。浮雕正中有一位頭戴蓮花冠、身穿寬袖大袍衣服的女子，數位侍女跟在她的身后，她的對面是一個捧著香爐的侍女。

“這是文昭皇后！”瓜棱執壺指著浮雕說道。鏡子里，文昭皇后連同她的侍女被錘子砸成了若干碎塊，她們被一個男人裝進麻袋，重重地摔在馬車上。她們乘坐汽車、火車，然后到了一個藍眼睛的外國人手中。

“文昭皇后被賣給了一個美國人，所以她現在在美國！”小獬豸恍然大悟。

接著，畫面繼續變化，這時的文昭皇后不再是冷冰冰的雕像，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坐在床前，溫柔地看著床上的兩個孩子，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她走到桌前，喝了一口茶，下一刻卻突然倒在了地上，有人沖上去抱住她，正是浮雕上捧著香爐的那位侍女。

“她死了嗎？”小獬豸問道。

“是的，有人害了她?！?/p>

“為什么呀？”

“因為她的兒子要當太子了?！?/p>

“是那個小男孩嗎？”

“不，是那個小男孩的哥哥。你看……”

又是一幅全新的圖像。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石窟中，身旁圍著許多人，他們爭先恐后地說著什么，他始終不發一言，只是緊緊盯著未完工的浮雕。

“他的衣服好漂亮，一定是個大官?！毙♀初粽f。

“他是北魏的皇帝，宣武帝元恪（kè），也是文昭皇后的兒子。”

皇后的愿望

就在他們看連續劇般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畫面消失不見了，鏡子又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一個綠色的圖標一閃一閃的。小獬豸看了一眼孟里奶奶，輕輕按下綠色的圖標。鏡子暗了一下又亮起來，是文昭皇后。

“你們什么時候帶我回家呀？”她的眼睛紅紅的，“對不起，我剛才的態度不太好，可是我真的很想家?！币淮疁I珠順著她的臉滑下來。文昭皇后后退了幾步，露出頭上的蓮花冠，她朝著鏡子外拜了又拜。在她身后，有捧著香爐的侍女，有遼代水月觀音像，有唐代侍女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