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料

寶峰是十年前來到南方這座城市打工的。

這些年下來，口挪肚攢，存下了點兒家底，與同樣是外出打工的娟子結為夫妻，兩人一起努力，終于在去年貸款買了房子。

房子買上了，寶峰心里松了一口氣。他想著已經將近三年沒回老家了，不如趁著十一假期開車回去一趟，過路費就能省下很多錢呢。

他把想法和娟子說了。娟子想了想說，要不你自己開車回去吧，我留在家里，趁著假期，能多掙點兒錢。寶峰理解娟子的想法，就同意了。

臨走時，娟子叫住寶峰，從柜子里掏出一個黑塑料袋。打開塑料袋，里面是一個大信封，信封里裝著兩捆嶄新的人民幣。她對寶峰說，上次回去，老家房子就透風漏雨，你把這錢給咱媽，翻修一下老房子吧。

寶峰知道這是家里攢下的壓箱底的錢，買房子都沒動這筆錢，如今娟子卻主動掏出來讓自己帶回去。

一路上非常順利，經過兩天的行程，寶峰安全地回到了老家。

家里還是從前的樣子，只不過老媽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道。

把車里帶給老媽的東西搬到家里后，寶峰從懷里掏出娟子給他的兩萬塊錢，對老媽說，這錢是娟子讓我拿回來的，留著翻修咱家的老房子用。說著，就遞給了老媽。

老媽連連推搡著說，不用不用，咱家房子還能住，東屋漏，我就上西屋住，燒上火炕，家里不冷。這不是冷不冷的問題，房子好久沒翻修了，再不翻修，房蓋就要塌了。寶峰堅持道。

老媽喃喃著，這犟種，自己的貸款還沒還上，給我啥錢呢！

寶峰嬉笑著說，我犟，還不是跟老媽學的。

寶峰媽知道犟不過兒子，嘆了口氣，打開衣柜，把錢塞進了柜子里一個草綠色書包里。那是寶峰上小學時用過的書包，結實，寶峰媽一直舍不得扔掉。

媽，趕明兒送到銀行存起來，別放家里，別丟了。寶峰說。

老媽連聲答應著，好好好，明天一早去集上存起來。

第二天一早，老媽收拾好家，背著書包就去集上了。寶峰說，媽，用不用我開車帶你去？

寶峰媽連聲說，不用不用，這才幾步道，省點兒油，一會兒就回來了。說著，寶峰媽就朝集上走去。寶峰這時也開始籌劃起翻修房子的事情來了。

不到一小時，寶峰媽回來了，一只手拎著用草繩子串在一起的兩條草魚，一只手拎著書包。

錢存進去了？寶峰不放心地問。存進去了，寶峰媽邊說著邊進了屋。存折呢？寶峰追問。包里呢。寶峰媽說著，隨手把書包又塞進了衣柜。

寶峰放心了。

第二天，寶峰說同學聚會，急急忙忙去了鎮里。寶峰媽沒問，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不過，她卻去柜子里打開了書包。看著書包，寶峰媽發了半天呆，等寶峰從鎮上回來，她什么話也沒有說。

在家待了三天，寶峰就惦記起家里那邊的工作來了。早點兒回去，還能多干幾單，多掙點兒錢呢。

他這樣想著，寶峰媽也是這樣想。

臨走前一天，寶峰媽給寶峰和兒媳婦準備了一只大公雞、一只大鵝，還有自家地里的花生、茄子、蕓豆、土豆啥的，裝了滿滿一后備箱。那些都是寶峰最愛吃的。尤其是大公雞和大鵝，寶峰媽做的可是一絕：宰殺，洗凈，剁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涼水泡出血水，再配上適量的花椒大料蔥蒜啥的，再加上寶峰媽自己熬制的豆掰醬。每次寶峰媽做土豆燉大鵝的時候，整個屯子都能聞到那誘人的香氣，寶峰總吃也吃不夠。

臨走時，寶峰媽叮囑道，車里東西都放好了，別被人給偷了。

寶峰樂了，說，媽呀，這年頭有誰偷你的花生蕓豆土豆呀！

寶峰媽說，咱那大公雞和大鵝可是地道農家飼養的，一般人還吃不到呢。

那也不至于偷大公雞大鵝呀，再說了，您都親自把這兩樣東西放進后備箱最里面了，小偷也看不到呀。

還會聞著味兒偷呢！寶峰媽不服氣地說。

回到家里，寶峰把這些東西從車上卸了下來，交給娟子。娟子收拾東西時，發現裝大公雞的袋子鼓鼓的。她仔細一看，里面包裹著一個小塑料袋，是各種佐料，下面還有用塑料袋緊緊包裹著的一沓子錢。寶峰一愣，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是一萬塊錢。

一定是老媽塞進去的，難怪她再三叮囑我看好東西。退回來一萬，看來那一萬老媽留下了。這讓寶峰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可是這一萬塊錢翻修老房子也不夠啊。正想著，娟子突然大叫起來，大鵝，裝大鵝的袋子里還有呢。

寶峰搶過塑料袋，發現大鵝的肚子里同樣塞了一袋子各種佐料，旁邊的塑料袋里也裝著一沓子錢。再一數，竟然是一萬五千塊錢！

原來，寶峰媽那天從鎮里回來后，寶峰趁老媽在外面忙活著，偷偷打開了書包，發現那兩萬塊錢根本就沒存上，他第二天以上鎮子上看望同學為由給存上了。誰知寶峰媽發現錢不見了，書包里多出了一個存折，就又偷偷去了鎮里取出來不說，還多取了五千塊錢給兒子。老媽的這五千塊錢，得是多少汗水換來的啊？！

寶峰鼻子一酸，沒忍住，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作者簡介>>>>

顏洪斌，曾在《解放軍報》《長城》《黃河》《青春》等報刊發表散文、小小說，有作品被《小說選刊》轉載。現居大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