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傳奇上款人讓十二位名家雅聚一冊

慧鑒堂主人

今天要講一件紙本書法冊頁，其中出現的12位古代書畫家均為清康熙朝的重要人物。

汪士鋐（1658年至1723年），字文升，號退谷，江蘇蘇州人。康熙三十六年會元，官中允，書法瘦硬，諸子莫及。與姜宸英并稱“姜汪”，也是著名藏書家，有多種著作傳世。

吳廷楨（清史列傳記載活動于17 0 1年前后），字山掄，江蘇蘇州人。康熙四十二年進士，授編修，專致力書局，尤工詩，有多種著作傳世。

何焯（16 61年至17 2 2 年），號義門、茶仙等，江蘇蘇州人。康熙四十二年進士，康熙朝“帖學四大家”之一，是金農的老師。

吳襄（1 6 61年至17 3 5 年），字七云，號懸水，安徽青陽人。康熙五十二年進士，曾任編修、侍讀學士、禮部侍郎等官職，充任《明史》《八旗通志》總載，《詩經集注》總簒修官，后晉升禮部尚書。于雍正十三年病逝，謚號“文簡”。

王澍（16 6 8 年至174 3 年），字蒻林，號虛舟，江蘇常州人。康熙五十一年進士，官至吏部員外郞。其以善書名播海內，四體并工，于唐歐、褚兩家，致力尤深。康熙帝特命其充五經篆文館總裁官。著有《淳化閣帖考正》《古今法帖考》《虛舟題跋》等，所書多被后人評贊。

蔣廷錫（16 69年至1732年），字酉君，號南沙等，江蘇常熟人。康熙四十二年進士，官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傅等。卒于任內，謚號“文肅”。博學精敏，尤善書畫，頗得惲壽平韻味。

汪士鋐

吳廷楨

何焯

吳襄

惠士奇（1671年至1741年），字天牧，又字仲孺，號松崖，江蘇蘇州人。康熙五十年進士，授編修。后充湖廣鄉試正考官，提督廣東學政，遷右中允，轉侍讀學士。擅長經史，為當時經濟學家，撰有《易說》《禮說》《春秋說》等。

蔣杲（16 8 3 年至17 3 2 年），字子遵，號篁亭，別署香巖小隱，江蘇蘇州人。康熙五十二年進士，官戶部郎中，出知廣東廉州知府。家有“貯書樓”，藏書多古本，版本精良。學者陳汝楫觀其藏書，為其題“好友頻來書滿屋，人間得失總悠悠”之句。

徐葆光（16 71年至174 0年），榜姓潘，字亮直，號澄齋，江蘇蘇州人。康熙五十一年進士，殿試選為一甲第三名探花，授編修，才華出眾，擅書法。曾被康熙帝敕封琉球國王副使，賞一品麟蟒服。撰有《中山傳信錄》六卷，述出國所見風情。

王澍

蔣廷錫

許王猷，字賓穆，號竹君，楓涇鎮（今上海市金山區）人。康熙五十二年進士，官至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擅書法刻印，80歲病逝。

蔡嵩，字宣問，號中峰，山東龍口人。康熙五十二年進士，任散官編修，雍正元年奉命撰修《清圣祖仁皇帝實錄》，后入南書房。曾官云南學政，內閣學士，雍正七年任宗人府府丞。

喬學尹，字莘廬，號耕園，猗氏縣（今屬山西省）人。康熙五十二年進士，官翰林庶吉士，授編修，后為福建按察使，湖廣、山東等省布政使。歷官4 0余年，家無長物，世稱其清。

惠士奇

蔣杲

以上12位書寫者有11位是康熙朝進士，一位為康熙三十六年會員。他們有的曾居一品高官，有的曾被封謚號。其所書雖風格各異，但均為行楷便于識讀。書寫內容都是唐詩宋詞、古代名著，有五言、有七律，或為摘抄，或為節選。這既是書寫者文化內涵的表現，也是對上款人高深學養的檢驗。

神奇人物

上款者究竟何人，能使12位書家的作品聚于一冊？我們可以看到，眾人所書內容多為抒發崇敬、贊頌、感嘆之情和對中國古典文化的研究探討。如汪士鋐引用《梁書·王筠傳》中的“約曰：知音者希，真奇（原文為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王澍引顏真卿句“今仆射挺不朽之功業，當人臣之極地。豈不以才為世出、功冠一時……故得身畫凌煙之閣”都是借題盛贊上款人成就的偉大。蔡嵩引用蘇東坡詩中的“有如采樵子，入洞聽琴筑。歸來寫遺聲，猶勝人間曲”；許王猷引蔣堂“池上有奇桂，青青歲紀深……今方遇真賞，風什播瑤音”都是抒寫與上款人的情感之詞。而蔣廷錫書寫的王羲之相關內容、徐葆光抄錄的《水經注》，都是與上款人探討中國古代文化問題。這些書寫者通過大量明喻、暗喻、借喻、隱喻，來對上款人贊賞“功德”，聯絡情感，表達祝福，如此看來這位上款人在當時應是比這12位書寫者更重要、更有影響力的人物。

上款人“ 明遠”，確實是一位神奇人物。“ 明遠”實為清初來華的傳教士白晉（J o a c h i m B o u v e t，1656年至1730年）的中文字號，只是此字號鮮為人知。他雖是法國人，卻是康熙帝信任的近臣。白晉1656年出生于法國勒芒市，年輕時進入耶穌會學校，接受了包括神學、語言學、哲學和自然科學的全面教育。由于受到利瑪竇中國之行的巨大鼓舞，他萌發了到遙遠中國傳教的愿望。

1 6 8 5 年3月，白晉成為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選派來華的6位傳教士之一，并被授予法國科學院院士。16 8 8年他和同來的張誠被康熙帝留京供職，不到一年就掌握了滿語，而后又熟悉了漢語。他把不少法國儀器獻給康熙帝，并用滿語向康熙帝系統地講解幾何和算術。他的講稿用滿、漢兩種文字編成，整理成冊寫成了《幾何源本》和《數理精蘊》，滿文本《幾何源本》和漢文本《數理精蘊》現藏于故宮博物院。

此后，白晉、張誠又應康熙帝要求講哲學，因康熙帝患病未成，他們又介紹西方醫學和解剖學。1693年7月4日，因兩人進獻的奎寧治愈了康熙帝的瘧疾，康熙帝遂命在皇城西安門內賜地建房，作為傳教士的住宅。后來為了招徠更多法國傳教士，康熙帝任命白晉為特使出使法國。169 7年5月白晉回到巴黎，出版了《中國現狀》與《康熙皇帝》兩本書，分別獻給了勃艮第公爵夫人和路易十四，他的傳教活動取得了更多支持。1699年白晉返回北京，并攜來了法國國王回贈的一批珍貴禮物，同時還帶回了15位法國傳教士，其中不少人在漢學方面有突出貢獻。白晉這次出使的巨大成功，深得康熙帝贊許，被任命為皇太子的輔導老師。170 8年，受康熙帝委派，白晉等人又帶隊測繪長城，后又測繪長城以西，即晉、陜、甘等省，直至新疆哈密一帶，歷時9年才最終完成。1718年，白晉等人成功繪制了《皇輿全覽圖》及各省分圖，這是世界上第一次在如此廣闊的國土上完成的大地測量。這次測量統一了長度單位，發現經度長度上下不一，證實了地球是扁球形，意義可謂重大。

文化認同

白晉在中國45年，對中國古文化十分認同，認為中國的《易經》是與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學說一樣合理、完美的哲學。早在1679 年，德國哲學家、數學家——被譽為17世紀亞里士多德的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發明了二進制算術，系統地列出了二進制數與十進制數對照表。白晉出使法國時曾向萊布尼茨介紹過自己對《易經》的看法，并與之保持著通信聯系。

在返京后發出的回信中，白晉認為萊氏二進制所依據的原理，就是中國古代數學所依據的原理，并把易卦中的陽爻比作二進制中的“1”，把陰爻比作“0”。這使萊布尼茨確信了二進制與《易經》有著內在聯系。1703年4月，萊布尼茨將自己的論文《關于二進制算術的說明并附其應用以及據此解釋古代中國伏羲圖的探討》提交給法國皇家科學院。法國皇家科學院發表了這篇論文，使萊布尼茨的發明與白晉的相關思想得以公之于世，引起了歐洲科學家的廣泛關注。

徐葆光

許王猷

蔡嵩

喬學尹

萊布尼茨在一封論中國哲學的信中，再次談到二進制與《易經》的關系，他說：“我和尊敬的白晉神父發現了這個帝國的奠基人伏羲的符號顯然是最正確的意義，這些符號是由一些整線和斷線組合而成的，一共有64個圖形，包含在名為《易經》的書中。《易經》，也就是變易之書。在伏羲的許多世紀以后，文王和他的兒子周公以及在文王和周公5個世紀以后的著名的孔子，都曾在這6 4個圖形中尋找過哲學的秘密，這64卦組成的恰恰是二進制算術。這種算術是這位偉大的創造者所掌握，而在幾千年之后由我發現的。”二進制算數正是電子計算機采用的計算形式。

值得銘記

雍正八年（173 0 年）6月，白晉卒于北京，享年74歲。他的遺體被安葬在正福寺墓地，為了表彰法國傳教士的功績，雍正十年正福寺被賜為法國傳教士墓地。現在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內還陳列著由正福寺墓地遷來的白晉、張誠等34位法國傳教士的墓碑。

白晉雖是康熙帝近臣，但為人很謙和，具有很高的號召力和凝聚力。此書法冊頁十二幅就是作者應白晉要求所書（見惠士奇“明老學兄屬書”），時間應在1714 年，由徐葆光“甲午中秋錄《水經注》似明遠學長兄并正字”篇可知。可以設想某日白晉效法“ 蘭亭”，召集1 2 位大家集會，出紙求書（每開3 0 厘米×4 2 . 5厘米，可從相同紙張、相同尺寸判斷），則12位大家應邀各顯風采。其時白晉58歲，正是任皇太子輔導老師和組織測量《皇輿全覽圖》之際，也是康熙帝重用白晉之時。

此書法冊頁原本在白晉手中，應是其去世后才流出的。但由于除了宮廷圈內人外，很少有人知道“明遠”即為白晉，這也正是前后蓋板遺失，頁面也未見名家題跋、收藏印的原因所在。由于這12 位中國書畫家的名氣很大，這件冊頁才能歷經300多年流傳至今。

白晉才華橫溢，是用西方科學技術開啟中國大門的早期使者，也是向世界宣傳中國古代文化的有功之臣。這位對中華文化作出貢獻的世界名人，值得我們深入研究、永遠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