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認識和理解“三大體系”建設,加快建構中國當代藝術學研究體系,關鍵是治學的精準定位,重在發揮理論研究的實效。關于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問題的討論,借助對體系構成目標的認識和對體系思維能力的提升,闡明中國特色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的價值與效用。應該說,“三大體系”建設為中國當代藝術學研究提出了新目標和新要求,建構中國特色藝術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形成自己的理論主張和優勢,是增強學科自信、學術自信、話語自信極為重要的理論創新之所在。同時,還要認識到“三大體系”建設的確為藝術學研究提出了新要求,指明了新方向,進一步凸顯理論自身的主體性、原創性和時效性,不斷彰顯藝術學研究的引導力、說服力和感召力,這將大大促進中國當代藝術學研究的融合發展,更是讓文史哲藝“向未來”發展的底蘊和自信。
關鍵詞“三大體系”建設 中國特色藝術學體系 治學精準定位 理論研究實效
夏燕靖,上海交通大學人文藝術研究院特聘教授
認識“三大體系”建設對藝術學研究產生的作用,首先需要明確對“三大體系”建設的核心問題的認識。諸如,在學科體系構建中,藝術學研究不僅具有獨立的學科體系價值,而且還能完善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構建之缺項,有利于助推文學、史學、哲學乃至人文應用科學整體水平的提升;在學術體系構建中,藝術學研究需要找到治學的精準定位,培育好發展好藝術學基礎理論、交叉理論、應用理論及現實轉化的效用,這顯然是藝術學補齊文史哲藝中的藝科“短板”所能發揮的特殊作用,是大力支持人文學科全面而平衡發展的現實需要;在話語體系構建中,藝術學研究同樣需要找準角色定位,這是展現在世界歷史文化中獨一無二的最具有中國特色的中華優秀傳統藝術和文化的代表。進言之,藝術學在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藝術和文化、貢獻中國智慧中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自然,中國特色藝術學體系建構,需要對“三大體系”建設作更加深入的認識和理解,進一步明晰“三大體系”建設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況且,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三者之間更是相互聯系、相輔相成的,并可以在一定條件下實現相互轉化。在此認識基礎上,本文展開關于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問題的討論,特別是借助對“三大體系”建設目標的認識,以及對“三大體系”思維能力的提升,闡明中國特色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的價值與效用。應該說,“三大體系”建設為中國當代藝術學研究提出了新目標和新要求,而建構中國特色藝術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形成自己的理論主張和優勢,就是增強學科自信、學術自信、話語自信極為重要的創新之所在。
一、“三大體系”建設是凸顯藝術學自主體系的創新價值
就討論“三大體系”建設對于藝術學自主體系創新價值而言,需要從歷史的維度進行考察,即通過比較獲得從歷史到現實相對客觀而理性的判斷。依此,回溯近代以來西學東漸對中國學術產生的影響,可以說中學對西學的接受由早期的被動形態,逐步轉向主動接受并形成較為系統化的知識生成,由此推動學科與人文知識在“邏輯結構-范疇體系”上的合理建構,構成符合現代學術發展要求的學科化體系。從歷史境況上看,接受西學的方式起初是全面吸收與模仿,這導致中國固有學問的發展在此時期遭遇到不小的阻礙。比如說,傳統學術的基本框架被打破,西學被視作“現代化”,諸如,以陳序經等為代表的“全盤西化”派模糊了“世界意識”與“本土認識”,主張采用西學的概念模式考察和衡量中國文化的特質。誠然,與藝術理論變革與傳播關系最為直接的“革命文學”,也在此時形成了國際左翼文學與藝術理論在國內廣泛傳播的事實。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科講席教授吳俊認為,“濃重的日本背景,主要體現為革命文學的發起人員及團體,多是留日返國學生構成的。無論是魯迅,還是另一方的郭沫若、馮乃超、李初梨、彭康、朱鏡我等,回到國內開展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從此,中國文學的理論話語權和政治話語權就成為左翼革命文學、無產階級文學的自覺爭奪對象”[1]。推而論之,西學在中國近代的傳播對現代學術理論及觀念的形成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作用,尤其是對近代以來西學東漸中的藝術學孕育形成與發展來說,更是如此。中國藝術學自誕生之日起就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學術思潮和學術體系構成的影響,乃至對西方研究路徑與方法都基本照章采納。因而,藝術學在近現代發展進程中,其治學中的西學意識尤為突出。諸如,中國當下的學術系統中的許多有關藝術學科的知識學問題,總是不可避免地引入西學觀念、方法和問題意識,使之在學術系統構成上,以西學的治學路徑作為參照依據。南京大學周憲教授舉證認為:如今藝術理論知識學,包括其語義和認知的現代概念,就是追隨西方語境形成的。比如,18世紀中葉,法國哲學家和神學家巴托(C. Batteux)撰寫的《歸于單一原則的美的藝術》,將“美的藝術”(Les Beaux Arts)分為音樂、詩歌、繪畫、戲劇、舞蹈。這種分類既反映了現代藝術概念中的美學思想影響,也反映了現代性學術分化在藝術概念理解和闡釋上的作用。一個“美”字,將藝術與其他非美的實用技藝或活動區分開來,并對“藝術”概念定性,認為其是一個復數的概念,指涉各門類“美”的藝術[1]。這樣的認知概念可以說一直延續至今,嵌入我們的學術體系當中。
無獨有偶,就更加具體的藝術史研究而言,其受西學影響的痕跡可謂明顯,在南京藝術學院常寧生教授看來,藝術史學的建構與整合,在整個20世紀受到西方藝術史學發展影響最大,彼時潘天壽、俞劍華、傅抱石等大都受到西方美術思想影響,滕固更匯通了西學和國學。舉例來說,滕固的《中國美術小史》(1929)無論在體例上,還是在具體作品分析上,都明顯受到西方學術傳統的影響。他使用了“畫風”(風格)的概念,并“運用了一定的歷史觀、藝術史發展模式和風格演進規律……在對中國美術史的分期處理上,滕固參考了德國學者希爾德(Hirth)和法國學者佩萊格(Peleogue)的觀點,并倡導從風格史的角度來研究繪畫史的觀點,這對于中國美術史研究具有方法論上的重要意義。滕固還進一步提出應將繪畫‘從藝術家本位的歷史轉變為藝術作品本位的歷史,這種強調作品本位和風格因素研究方法正好與西方20世紀上半葉的藝術史學研究主流思潮相吻合”[1]。
當然,重新認識藝術學百年發展進程中由西方傳入中國的歷史文脈,是探究中國特色藝術學學術體系建設極為重要的命題之一,這里包括認識西方藝術學在中國百年傳播路徑上的轉向問題。進入21世紀后的藝術學研究轉向了史學和應用領域研究,包括與藝術館、博物館相關聯的史學研究,與藝術管理和文化產業的關聯研究。甚至有一段時間,我們的藝術學理論學科曾被質疑其存在的合理性,有學人更是提出“偽學科”這樣一種帶有攻擊性的指涉話題。對待這樣的質疑,中國藝術學研究經歷的百年發展歷程,其實就是最好的回答,這恰好也呈現了西方藝術學在中國百年傳播路徑的轉向,即從德國藝術學傳入中國,到經歷宗白華一代人的大力推動,到20世紀40年代的一批學者,包括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倡導與蘇俄文藝理論相結合,到20世紀80年代產生的中國特色藝術學,一直至今,藝術學扎根于中國文藝實踐土壤,深契于全球化的時代語境,建立起超越東西方二元對立的模式,開拓出馬克思主義藝術理論一元多樣的新局面,可謂是中國藝術學為世界學術作出的貢獻。也就是說,在中國文藝具體實踐的發展路徑中,深挖并尋求富有傳統因緣的藝術學問題,不僅要解決中國藝術學學術根脈的認識問題,更要推進中國特色藝術學知識創新、理論創新、方法創新,這是構建學科、學術、話語“三大體系”的重要階段。
誠然,西學思想與人文學科學術范式在中國20世紀所經歷的長達百余年從接受、傳播到實踐的過程中,西學在“走進”中國、被“拿來”與被接受的過程中,已引起了國內學者的紛紛思考,針對西學與國學的實際關系問題,特別是在“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背景下,如何取得辯證的認識,可謂是產生了一連串的清醒認知。從“誰改變誰的思想方式”到西學為用再到中學不能為體,轉而“寄托留學再造文明的準備”,再到“文學革命的社會詮釋與激進中的新文化運動轉折”,直至“新俄與社會主義”[2],確然,西學東漸過程中拿來主義的東西多,水土不服或是生硬吸納總是問題重重。聯系到中國藝術學話語體系逾百年歷程來作判斷,借鑒與消化,始終是一個世紀性的爭議話題,至今尚未得到完全的融入與闡釋。文學界近年來關于“中國文論話語體系嬗變問題”的討論,可謂啟發針對中國藝術學話語建設的認識。諸如,文學界針對中國當代文化研究的中國文論話語體系版圖的構成有許多頗有見地的觀點,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段吉方認為,“盡管文化研究與文學研究彼此交匯所形成的理論潮流在當前影響重大,但客觀地說,中國當代文化研究的理論范式仍未真正形成”;在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教授王坤看來,“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復習過去的‘心靈復習已經不再是當前現實主義文藝作品的主流。現實主義文論也應該隨之做出調整,研究其中對當下和未來進行沉思的嶄新關切”;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李建中認為,“中國古代‘經史子集的知識學譜系本身就是一種學術思維和研究的范式。即使沒有雷蒙·威廉斯《關鍵詞》一書的譯介,中國傳統的訓詁方法本就是一種關鍵詞研究方法。這種范式之中也包括關鍵詞研究的主體(何人)、語境(于何)、方式(如何)、觀念(為何)等詳細法門,體現了古典文論中關鍵詞研究范式的科學性”[1]。
如此,從“中觀”、“微觀”與“宏觀”三個視點打開藝術學自主性、現實性及科學性的路徑視域,以此認識藝術學在“三大體系”建設中的基礎地位,以及形成藝術學研究的主體性。這對于支撐和保障中國藝術學研究在世界學術之林中的話語地位與話語建構也有著積極的認識意義。“中觀層面”是借助中國文化創造而構成的藝術學核心“話語”,并將“話語”落實在核心概念、范疇、范式上,支撐且發展獨屬于中國的藝術學理論范式;“微觀層面”可以說是由實踐探索到科學理論形成,這是創造新的“話語”,即從最為貼近時代的藝術創作和藝術實踐出發,尋找貼近現實的藝術表達,實現新概念、新觀點、新方法、新理論的“話語”再造,并由“話語”再造來驗證“話語”建構的體系價值;“宏觀層面”是針對當代藝術學話語體系的構成,考察基礎理論、交叉理論和應用理論研究的融合性,以及關涉國家文藝政策(文化軟實力、綜合文化國力),實現對當下乃至未來發展的關注。事實證明,中國藝術學研究總是與時代進步和社會文明發展相依存,更有著其他人文學科不可替代的特殊性。如在關注人類文明的繼承與創新問題上,中國藝術史學研究就是一部人類文明不斷進化、連續發展的形象史,記錄著人類心靈探索的夢想歷程。并且,在整個藝術史學研究當中,我們會清楚地發現,一代又一代藝術家都有著獨特的藝術風格追求。而每一個時代的藝術總是有自己新的創造,又總是蘊涵著傳統,這反映了藝術史學研究繼承與創新的規律。
由之可言,立足于中國藝術學研究的發展需要,首要的就是建構藝術學“話語”特色。可以說,從新時期到新時代的40余年里,藝術學界始終將此建構任務規劃得更為長遠,不斷探索藝術學研究領域的“話語”問題,特別是中國“話語”問題。并且,比以往任何時期的研究范疇都更為廣闊,更是打破了以往國學和西學素有的界域,進而促使藝術學研究領域不再只局限于單向的、局限的領域,而形成跨學科與跨門類研究,這已成為藝術學研究的發展趨勢。特別是進入新時代,在新文科倡導日益深化過程中,建立起多學科融合的人才培養模式,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學科知識相融合,實踐傳統藝術研習方式的創新,構建起新文科高質量發展體系。從此,藝術學研究打破學科專業的壁壘,促使文史哲藝平衡發展,更加凸顯其推動發展的重要作用。
如是來說,要真正弘揚與推進中國藝術學及人文社會學科的健康發展,使文史哲藝實現平衡有效的交流與發展,需要做到知行合一,在轉化上下功夫。將明晰學術、學科和話語體系的著力點落在發展方向的戰略意圖上。
二、以“三大體系”建設為主體,構建藝術學學術體系的中國特色
就推進藝術學研究而言,建構學術體系是關鍵。那么,應當建構怎樣的學術體系呢?從學術研究的內在學理邏輯與研究方法分析來看,學術體系本身需要從學科體系中獲得確立,即包括學科定位、研究內涵、學術發展主線及外延拓展等全方位的建構,尤其是要進行科學規劃與布局,不然就無法形成一個完善的學科體系。換言之,任何一個學科都有著自己相對完整的體系,包括特定的內涵與邊界、概念與術語、理論與方法,以及以人才培養等為重要標志的學科構成。如今,學科結構根據經濟、文化、科技與社會發展的需要,特別是根據國家發展利益的需要,正不斷完善學科體系的合理性。一個有著全局性、整體性、現實性,并具有前瞻性的學科發展態勢,正在歷史與現實變化的有機統一中實現。
自然,在“三大體系”建設推進中,凸顯中國特色藝術學學科體系,是需要通過評估學科全局及考察平衡發展狀況,來確定其學科體系建構的可能性,并盡可能地與社會文化、科技進步協調一致,以便在各學科間形成相互借鑒、交叉融合的局面,從而促進跨學科研究的進步,這是當今倡導“大學科”發展意識的重要步驟。這就如同生態環境,一方面有著宏觀生命系統的結構、功能及動態的科學視野,這是認識、保護和利用自然,維持生物圈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另一方面是探究生態范疇涵蓋的分子、基因,以及個體因素,直至生物圈的不同尺度的豐富多彩的組織層次,對應于生態內涵的新拓展。借此對比來看,任何籠而統之或是大而化之的說法,都不是建設學科的有效方法。故而,從學科體系建設高度著眼,重新提取和發現藝術學學科的既有價值,從以往那種視野過于狹窄、內容比較單一的本體研究轉向跨學科、跨文化甚至是超學科研究,以至關注更加細微的文化、經濟、科技與藝術間的交流,關注藝術在推動文明進步與社會重大變革上發揮的作用,這些無疑都是藝術學學科建設應有的認知新高度。當然,學科體系建構是復雜的,可能一位學者可以給自己的研究項目構建起包羅萬象、體系宏闊的知識體系結構,但該知識體系結構未必就能很好地解決或解答真實的學科體系問題。這表明學科體系不是越龐大越好,也不是小而全就好。好的學科體系必然是完整和嚴謹的,各個環節與結構之間有著密切的邏輯聯系。因此,建構中國藝術學學科體系必然要解決好體系內外的諸多問題,這就牽引出藝術學學術體系建構問題,包括由一系列的學術觀點、理論邏輯所構成的體系。
學術體系的認知,通常是以系統性專門化的學問來構成的。并且,“學術”又是一個極為嚴謹的概念,對應英文academic的解釋,指的是高等教育或科學研究領域符合學術建構與層級劃分的一系列系統。而academic這個詞延伸開來理解,又可以用來指稱“知識累積”,表明學問、學術研究的整個過程與知識生產、知識積累和知識建構系統相互聯系。形成這樣的認識,再加上學術建構的指引路徑,可以說是符合學術體系建構的基本方略。考察歷史可知,學術體系源自歐洲中世紀大學教育提出的“思想模型”所定下來的三學四科[1],故而具有歷史性與現代性的結合意義。換言之,學術體系不僅在概念上,而且在建構方式上,自西學從明末較大規模的傳入之后,無論怎么說都存在著一定的西學影子[2]。至清代中葉以后,學術漸顯頹勢。對此,嚴復指出其中要害,“中國夸多識,而西人尊新知”[3],中西學問對知識、學術的需求取向不同,故西學“一切皆歸于有用者”[4]比較注重研究方法的應用效應。相反,中學則注重對傳統邏輯的演繹,注重形而上的推演假設。但是,中學的傳統邏輯在近代發生轉化的過程中,也開始考察論理的邏輯與歸納的實用特性,特別是注重演繹知識先后比重關系。如由“文質”轉化引發的思考,就出現對傳統邏輯的轉換的認識。尤其是在針對傳統藝術辯證規律的“文質”關系認識中,突破“文質”認知的局域,體現在思想認識上,即為更加關注反映“現實”的話題,使“文質”的闡釋能夠鮮活許多,并試圖再造“文質”的進化觀點。這是近代以來中國學界針對自古“由文而質”的變遷認識最為集中的寫照,體現出中學在繼承和發展中發生的變化。因此,在汲取西學過程中踐行“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行事主張,這一出現在中學研究方法上的轉型并不奇怪,其擺脫了歷史上的學徒心態,而獲得自我學術主張,這是近代以來中國傳統學術及其學術闡釋突破局限的一大變革,值得我們重新認識和關注。
不可否認的是,在中國漫長的文明史孕育和發展進程中,也有著自身的學術進化過程,構成我們自己的學術主張和學術研究方式,其巨大的張力所產生的延續性,對于知識、學術轉型也發揮著極大的推動作用。于是,20世紀西學引入過程中學術系統未被西學完全壟斷,始終保有傳統底色而成為近代學術發展的一條路徑。事實證明,中國特色藝術學話語體系的建構,顯然不能總是跟在別人后面“依樣畫葫蘆”地進行“話語模仿”,更不應簡單地以西方藝術理論研究作為所謂的“標準”和“范式”,而是要扎根于我們固有文化的大地上,走出一條自己的新路。固然,實現傳統研究方法的現代轉型,以及對古舊之學的當代意義闡釋,可說是建構“三大體系”的關鍵所在。特別是在當代,當我們逐漸意識到文化自信自強的重要意義時,這樣的創新實則是一個新時代的宏大工程。
依此,轉入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來看,關涉的重要命題,仍然是藝術學學術體系的自主知識建構。從新時期到新時代的40余年里,已經形成了有助于藝術學科學術體系自主認知的雛形,其主要標志有兩點:一是基本建構起獨立發展的學科之路,自20世紀初葉藝術學傳入我國,經歷百年消化、吸收和發展,其對民族藝術傳統和文化身份意識的認識,實現了我國藝術學對于傳統,對于世界話語、學科與學術的超越與新構;二是新時代以來凸顯中國特色藝術學理論體系建構,體現的是“中國式”學術、學科和話語體系,并從觀念到研究方法層面架構起中國藝術學理論研究的框架,其亮色則展現在中國藝術學研究的后發優勢上,這正是中國藝術學研究發展一貫延續的立場、路徑與自主知識體系。
故此,就藝術學研究價值與應用來討論其學術體系的中國特色,應是由內外兩個向度構成的有機體系。所謂“內向度”,是指中國藝術學以自身的語言方式發現問題與闡釋問題,自身的語言是在專業語言的基礎上,圍繞“中國藝術”活動形成的知識與理論,以中國藝術為研究對象,考察話語生產與建構脈絡,凝練出中國特有的藝術經驗。這是按照學理邏輯構造的學術體系。當然,“內向度”探討中國藝術學的價值與功能也不僅只有這一條線,它在具體的演繹過程中,探索了藝術學基礎理論、藝術史學、藝術批評,乃至交叉理論和應用理論的共建共筑,如何建構與中國文化中國藝術的多樣性相適配的藝術概念、范疇、體系,尤其是催生由中國經驗衍生的新時代藝術學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的理論成果,甚至是未來中國藝術學學術體系成為中國式學術“范式”而被西方所借鑒,等等。“外向度”則是較為顯性的認識,是對西學成果的認識——有分析、有鑒別,不生搬硬套。在此基礎上形成的隱性認識,促成了中國藝術學學術體系建設的開放性,這是中國藝術學學術體系建構所產生的輻射力,更是加強對發展中國特色藝術學新理論、新思想、新認知的研究闡釋,其中也包括與相鄰學科在學科、學術、話語體系上的交流與認定,形成具有親緣性、社會性和主體性的語境、意涵、框架書寫和開放性理論體系。
質言之,所謂中國藝術學學術體系,應該包含我們自己相對明確的理論與知識體系,以及中國式研究方法體系。舉例來說,中國史學研究自古至今都可以看到藝術史學研究轉型中的歷史性、當代性和人文性的問題。而借助中西方“人文”概念,以中西相通的,重視人在藝術史中的主體地位、重視教化(教育)社會作用的“人文”視點,探討史學內涵,如此展現中國特有的“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賁卦·彖傳》),即以人文性視角考察藝術歷史事件與社會現象,是中國藝術史學研究不可忽視的考察視角。這里,特別需要強調考察中國藝術史學必須遵循其人文傳統,加之現代社會的文化發展也十分講究因緣,注重學術與學問的血緣承遞,而“血緣關系”也就成為中國藝術史學,乃至整個中國藝術最為重要的紐帶。例如,在中國歷史上的古文運動中,韓愈和柳宗元明確提出的“文以明道”,這個主張就比“文以載道”更為鮮明,在知識分子“文以明道”的政治抱負中,能夠體現出當時的社會風氣。所以說,考察中國藝術學學術體系需要深入傳統文化中來認識這些理論的淵源。
綜上思考,從熔鑄古今、匯通中西的文化成果中,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部傳承因緣這兩個視角,很容易看到中國藝術學學術體系的支撐點和落腳點均展現“中國特色”。當然,這兩者還是屬于學術體系的內部建設。而如今的學術體系建構包括“三大體系”建設,如何向前發展,還必須抓住中華文明傳承這一紐帶。諸如,文化與藝術文明的認同與傳承是民族賴以生存的基礎和繼續發展的前提,這是優秀的傳統文化與藝術適應時代的需要。優秀的傳統文化與藝術實現現代性的創造轉化,同時融入時代新理念,追求以學術思想與成果來回答中國藝術關切的現實問題。實事求是地說,中國藝術學研究轉型發展的問題與整個社會發展有著密切的聯系,這是藝術學學科發展建設的現實。因而,這也是形成中國特色的重要基礎,故要通過針對中國藝術學的研究進一步充實其文化與藝術內涵,提升文化與藝術的軟實力和傳播力,進而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當然,這里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學術體系建構重在反映學科特色,在“大學科”的主導意識中,跨學科合作雖非常必要,但也很容易造成為其他學科作嫁衣的情況。這就需要進一步清醒認識在跨學科視域中建構新型學術共同體的重要性,關鍵還在于通過自身過硬建設達到目的。如此一來,校準目標和方向乃是前提,這同樣是構建藝術學學術體系的中國特色。當然,其建構路徑并非僅此一條,還包括中國的、世界的、古代的、當今的、現實的多元化開放自主的發展路徑。真正落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既向內看、深入研究關系國計民生的重大課題,又向外看、積極探索關系人類前途命運的重大問題;既向前看、準確判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趨勢,又向后看、善于繼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華”[1]。
三、以“三大體系”建設推動藝術學效用的發揮
關于“三大體系”建設的話題,已然成為現實命題和時代賦予學術界的重大任務,這也是新時代賦予哲學社會科學和藝術學工作者的歷史使命和時代任務。至此,我們強調以何種成果共筑中國藝術學“三大體系”,諸如在認識問題這方面要下足功夫。但我們也要認識到,“三大體系”建設并非學科發展的最終目標,“三大體系”建設實際是學科走向人類文明的助推器,是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宏大目標的指向,通過“三大體系”建設實現學科本位的自覺意識,提升中國學術國際話語權,利用其獨創性與引領性幫助學科更好地展示新平臺、新闡釋、新話語。進入當今中國藝術學研究,“三大體系”建設又為“發展”[2]推進藝術學走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發揮重要效用。
具體言之,從“體系”思維構成來看,以“三大體系”建構中國藝術學,這對藝術學學科來說,是在保證整體方向統一性的同時,確保認知的精準性。要知道,藝術語言和其他語言有太多的不一樣,其表現形式豐富。例如,音樂有旋律與節奏語言,舞蹈有肢體語言,戲劇戲曲有聲臺形表特色語言,等等。要想清楚且全面地認識藝術,需要創建整體性思維以拓展其認知體驗。在過往相當長的歷史時期里,中國學科名錄中就出現過“藝術學”這樣一個相對暫時[1]統一的概念,作為所有藝術形式的統稱,所以“致廣大而盡精微”是藝術學關涉整體布局所要達到的狀態。當然,體系形成的“統一戰線”與“統一目標”,更容易在現實中發揮出指引的功能,尋找到解決問題的路徑。不論是一般規律性地探討藝術語言的當代性,還是關注藝術語言的特殊性,“三大體系”建設對于學術、學科交融,以及未來融合之后所形成的學科整體性發展格局,都具有指導性的作用,這是延續中國學術生命線的現實反映。
因此,“三大體系”建設,既各有側重又緊密相關,在中國藝術學建構中需要正確處理,最終發揮中國藝術學研究的實際效用。其實,我們不難發現,藝術學“三大體系”的建構與實現渠道或途徑是多元的。從“三大體系”內部話語來說,可以認識到學術體系建設是促進學科體系和話語體系建設的動力,那么,話語體系便是藝術學的表述方式,話語體系建設既是學術研究的交流溝通的方式,也是哲學社會科學影響社會、促進藝術與文化發展的傳播方式。同時,話語體系又是學科體系和學術體系建設的內在要求和評價標準。當然,從新時代中國藝術學研究發展面貌分析來說,從中國藝術學研究方式的轉變,包括研究問題、方法、手段、理論構成等的轉變之中,都能及時發現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過程中的“短板”以作更新修正。
舉例來說,藝術學研究對解決轉變的認識,主要是對基礎理論的認識。過去我們在藝術學研究領域中,通常都是以門類藝術基礎理論研究為主。比如說,音樂、舞蹈、戲劇戲曲、美術和設計,藝術院校系科設置也都分門別類,相互之間很少來往。自2011年藝術學“升門”之后,十余年來藝術學理論研究解決了關于基礎理論的認識問題,打通了門類藝術之間的壁壘。而后又形成了應對交叉理論和應用理論的新認識,拓展了中國藝術學研究的新視域,特別是從特殊性、多樣性、過程性、根源性四個維度構成研究的新題域,如藝術人類學、藝術經濟學、藝術法學等等。此外,當下積極推動藝術應用理論的現實轉化,形成理論指導實踐、理論服務于現實的新體驗。如此,藝術管理、非遺傳承與保護、文化創意產業等得到極大的重視。再從學科點設置來說,交叉學科比較容易定位,是超越單一的學科邊界的設置,重點在于研究領域的創新。而應用學科則更多應當考慮社會,尤其是市場因素。因此,文化創意產業如何設置學科一定是需要考慮學科發展背景的,放在太過強大的成熟學科里,很容易被同化,甚至被“吃掉”,用過往學科建設意識來考量顯然是行不通的,這也是藝術學理論經過十年奠基后的認知。由此可見,今天我們更要注意發揮藝術學的認知作用,構成學科主體,吸納門類藝術理論,以豐富藝術學科內部交叉與交融的內容。其實,許多藝術學研究走向都是自下而上,或是由上而下的,即實現一個由宏觀到微觀,或是由微觀再到宏觀的探討過程,這樣建構學科體系,比較符合未來發展的需要。簡言之,系統化、基礎化、通用化的藝術學科建設,關鍵是要著眼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的凝練和發揮,以推進文化自信自強為目標,激發創新動能。
文化自信、學術自信是以“三大體系”建設來推動藝術學研究的效用發揮,這是具體而實在的理論自信的體現,同樣也是藝術學研究的當代使命。為此,結合文化自信、學術自信來討論藝術學研究,究竟應該如何做好?這里提出四點針對藝術學研究驅動的認識:
第一,堅持理論的引領聚魂,完善藝術理論具有指導實踐的作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因為馬克思主義行!”[1]其最重要的就是中國共產黨堅持用理論武裝人民的頭腦,凝心聚魂,在歷經磨礪中成長、在知識海洋中求知、在尋求真理中積累,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提供有力的思想理論保證。與此相呼應,藝術理論研究同樣具有理論站位和理論引導的積極作用。比如,“以人民為中心”就是藝術創作的根本任務,依此推動藝術創作的百花齊放,有必要實現理論與藝術實踐的有機結合,讓理論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第二,要強調理論創新驅動力,這是藝術學引領文化創新的重要推動力。尤其是在當下,文化創新已經與跨學科、多學科共融,特別是藝科融合改變了藝術作品的呈現面貌。例如,蘇州灣博物館2023年的“芥子須彌—云岡特展”中,使用3D打印技術,按照1∶1的比例復制還原山西大同云岡石窟第3窟;又如,利用數字媒體交互藝術呈現的“數字中國”,使大眾在云端游長城;還有采用數字技術動態還原《清明上河圖》;等等。這些舉措都具有藝科融合的創新意義,而這些藝科融合的話題也有待藝術學研究給予更為全面而深入的闡釋,以作更加廣泛的傳播和推動。
第三,藝術學科推廣普及工作亟待重視,這是踐行“三大體系”建構的現實意義。藝術的普及工作已不是過去傳統意義上的認知度的提高與普及,今天藝術學科普及工作的關聯性尤為突出,許多理工科學生對藝術的“認識”,不再只是一般意義上的對音樂、舞蹈、戲劇戲曲乃至電影的“認識”,“認識”已不能滿足他們應用藝術學科的成果解決自身學科問題的實際需求,他們需要更加專業化的闡釋與指導,包括解決各個圈層中的藝術普及問題,這實際上反映出各個學科都在自覺向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的目標靠攏。
第四,加強藝術學科認知體系的建構,讓“論道求索,互動求知,突破創新”的主題真正聯動起來。這是關于“三大體系”建設真正守護學術本真、不斷完善學術評價體系、推動學術研究健康發展的必要措施。以中國藝術史學理論研究為例,要在問題探討上實現學科打通,即從古今中外多維度入手,實現各相關歷史研究領域的交叉互動。基于這一學科的布局,需要努力做到“兩個結合”,即基礎理論研究與應用對策研究相結合,歷史研究與現實問題研究相結合。
四、結語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哲學社會科學是人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工具,是推動歷史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其發展水平反映了一個民族的思維能力、精神品格、文明素質,體現了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和國際競爭力。”[2]深刻闡明了哲學社會科學建設的意義與價值。那么,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重大戰略任務需要著力解決一系列關鍵問題,如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的高水平構建,以及中國特色文史哲藝諸學科與時俱進的發展。同時,也需要重視并解決新時代文史哲藝學科所面臨的“問題域”中不容忽視的關鍵性問題,以實現整個哲學社會科學的繁榮發展。基于此,以新時代哲學社會科學和藝術學學術發展為新的“研究起點”,深刻認識和理解新時代“三大體系”建設,加快構建藝術學研究體系,關鍵是要找準定位、發揮治學效應。同時,還要認識到“三大體系”建設為藝術學研究指明新的發展方向,進一步凸顯藝術學理論的主體性、原創性和時效性,不斷彰顯藝術學研究的引導力、說服力和感召力,將大大促進我國當代藝術學研究的不斷融合,讓文史哲藝“向未來”發展。
進言之,中國藝術學研究無論是在研究方向抑或研究方法層面所構成的轉變,都與尋找明確的發展方向有關。從理論本體上講,發展趨勢是從系統復雜性中逐漸明晰而呈現出來的,尤其是理論研究具有歷時性與共時性,即:發生歷史性變革的必然因素是通過歷時性探究而獲得的認識;新情況與新問題乃是通過共時性的主動分析與探究形成戰略性思考而獲得的判斷。而從理論聯系實際上講,這就更加清楚,理論絕非都是形而上的研究,更多層面上則是具有社會性和現實性。這在藝術理論的應用研究領域表現得尤為顯著。比如,促進藝術創作與藝術實踐的不斷開拓,就是當下藝術學應用理論研究的重要主題,一方面關涉藝術美學對藝術實踐和藝術創作的指導性作用,體現為審美意識的培育。這是基于藝術創作的哲學思考,即藝術美學的思辨性在創作實踐中形成的理論闡釋。另一方面藝術創作實踐的變革與挑戰多種多樣,需要通過理論的疏導為其引導和解釋。諸如,藝術創作與媒介、藝術創作與傳播、藝術創作與技術等。藝術創作實踐需要文藝批評的支撐,例如,深入挖掘作品的深層含義、發現被忽視的問題等。藝術批評就像一面鏡子抑或一座燈塔,能夠引導藝術實踐取得成果,同時也能促進藝術的進一步發展和突破。如是,所列這些最為重要的認識基礎,都可在“三大體系”建設中獲得精確定位和發展路徑,不斷推動新時代藝術學研究創新發展發揮積極的促進效用。
自然,中國藝術學研究在“三大體系”建設背景下,確實需要找準自己發展的關鍵之所在,即哲學社會科學發展脫離不了“三大體系”建設,而要想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藝術學,同樣需要借助哲學社會科學來解決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所以說哲學社會科學加強“三大體系”建設針對的并不是某些領域,而是綜合領域,藝術學研究領域自然也在其中,這是時代發展的要求。況且,“三大體系”建設的提出,其根本目的就是為適應中國文化藝術與科學科技廣泛領域的發展需求,明確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必須從現實出發、從中國實際出發,形成學科的融合建設,獲得學術研究與社會發展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支撐。聯系到中國藝術學學科發展來說,“三大體系”建設為其指明了新的方向,即構建具有自身特質的藝術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需要鎖定我們自己的研究趨向,從而配套我們自己的學術觀念與學術范式,這具有增強學科自信、學術自信、話語自信極為重要的認知上的意義,這將大大促進中國藝術學甚至人文學科的整體發展,引領文史哲藝“向未來”的平衡邁進。質言之,進入新時代,在“三大體系”建設中,保持和推進中國藝術學研究在深厚學理基礎上的繼續發展,已經成為藝術學界乃至整個人文學界新的使命與擔當。黨的二十大提出推進文化自信自強,結合“三大體系”建設而言,就是要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學術主張,這是從藝術學在中國發展百年歷史中汲取繼續前進的理論資源和學術智慧,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藝術學,將黨和國家文化藝術事業繼續推向前進的必修課。
〔責任編輯:雨澤〕
本文根據作者在“新時代中國藝術學發展研討會”上的主題發言整理而成。
[1]吳俊:《內山書店:魯迅的“二次留學”及“左轉”》,《書城》2023年第7期。
[2]周憲:《藝術理論的知識學問題——從西方學術語境來考察》,《南國學術》2019年第1期。
[1]常寧生:《藝術學的建構與整合——近百年來西方藝術學理論與方法及其與中國藝術史研究》,《藝術百家》2009年第5期。
[2]羅志田:《再造文明的嘗試:胡適傳(1891—1929)》,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38—239頁。
[1]關于“中國當代文化研究的中國文論話語體系版圖構成”的研討會綜述,參見李永杰、陳子瀟:《推動中國文學理論話語體系建設》,《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年7月10日。
[1]所謂“三學四科”,是指在古希臘七藝中的“三學”和“四科”,前者包括文法、修辭、辯證學,后者包括算數、幾何函數、生物和古典文學。可以說“三學四科”的學科課程有著悠久的歷史,在中外教育史上均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我國古代的“六藝”與古希臘的“七藝”“七技”都可以說是最早的學科課程。由此延續而來的歐洲博雅教育,便主張以由學術劃分的學科或領域為引領,在中世紀歐洲的第一所大學內形成學者思想模型所定下來的“三學四科”。隨著社會發展,學術內容逐漸細化,各類專門的學術領域逐漸出現,研究內容也越來越有針對性,建立起今天學術與學科發展的雛形(參見左玉河:《從四部之學到七科之學:學術分科與近代中國知識系統之創建》,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版)。
[2]就西學傳入我國而言,其較大規模的推動歷程,可從明末“西學”概念正式被提出與傳播算起。當時所引進的西學知識及理論概念和方法論,大體肇始于1610年代中后期至1620年代初期,以意大利傳教士高一志(Alphonsus Vagaoni,曾用名王豐肅)撰寫《西學》一文以及艾儒略《西學凡》一書的刻印行為標志,金尼閣遵循利瑪竇開創的學術傳教之路,攜帶7000余部西學之書,于1619年7月抵達澳門,成為西學東漸的一個歷史契機和動力。在《西學》篇里,高一志不僅率先使用了“西學”概念,還創造了一系列的分支概念,展現“西學”的整體結構及其進學次序,用他歸納的話說就是,“然夫西學之規范及各學之序志,余已析詳于《童幼教育》之卷耳”。在高一志看來,西學教育最初從“文學”開始,即從語言文字修辭、文章議論之學入門,“文學畢,則眾學者分于三家而各行其志矣,或從法律之學,或從醫學,或從格物窮理之學,三家者,乃西學之大端也”。及至格物窮理之學(哲學),則涵蓋術語解釋,關涉邏輯學、廣義物理學、數學、形上學和廣義倫理學等等。這就體現出所謂“西學”的系統性,而且被視為所有學問的最終歸宿。
[3]嚴復著、王栻主編:《嚴復集》第1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頁。
[4]嚴復著、王栻主編:《嚴復集》第4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047頁。
[1]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19日。
[2]“發展”是現代社會面臨的重大主題,特別是在當今世界遭遇種種現實困境之時,如何重新理解“發展”的意義,對于評估全球化的未來、維護生態文明、推進現代制度建設、完善以人為本的發展模式,并進而為人類文明的傳承與創新提供新的參照,均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參見莫斌:《新時代的學術創新與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建設》,《哲學動態》2022年第4期)因而,學科建設、學術建設及知識體系建構等共同目標,都可以促進文明社會和科學價值觀的發展。尤其是“發展”主題,更是學術破繭的重要形態特征。關于“發展”闡釋的多種性,其呈現的獨特性與共同性原則,這是學科或學術在遭遇種種現實困境之時得以突破的前進動力。然而“發展”在不同歷史時期又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諸如,20世紀學科、學術發展的“向外看”,21世紀初學科、學術發展的“向內瞧”和如今學科、學術發展的“多方位審視”,因此對“發展”的重新理解具有重大而深遠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1]“相對暫時”之說,是緣于狹義相對論(special relativity)演變形成的認識概念,代表兩層含義:一是學科命名會隨著人的認知反復而發生變化;二是哲學上相對性概念,即整體性思維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人類不可能擁有絕對的整體觀。以此舉例,說明學科發展的各個階段,其實都存在著一個“相對暫時”的認識過程。比如,在1992年11月1日由國家技術監督局發布的中國學科分類國家標準《學科分類與代碼》(GB/T 13745-92)中,劃分出自然科學、農業科學、醫藥科學、工程與技術科學、人文與社會科學五個門類,在人文與社會科學門類中,藝術學(代碼760)與文學(代碼750)同屬一級學科,這被視為是中國當代藝術學學科出現的開始。但在當時,國務院學位辦和教育部頒布的學科目錄中,還沒有藝術學的說法,故稱之為“相對暫時”的學科認定。
[1]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1年7月2日。
[2]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