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 李慧
內容提要 經典環境社會學研究聚焦環境問題或環境衰退的學理解剖與理論闡釋,呈現“環境衰退論”的敘事特征。為應對環境挑戰,人類積極調整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推動社會的綠色轉型,勾勒出資源消耗邁向資源善用、環境損害邁向生態修復、生態代謝斷裂邁向生態循環以及失序發展邁向協調發展的基本輪廓。制度-政策勢能、經濟-技術變革和社會-文化浪潮構成綠色轉型賴以發軔和發展的基本機制,其中,制度-政策勢能在中國的綠色轉型實踐中扮演著關鍵性角色。當前,綠色轉型雖然已不只是學術想象與學術倡導,但這種轉型實踐還處于趨勢性狀態,面臨著不平衡性、不穩定性和不充分性的挑戰。對此,環境社會學需要持續開展更為深入的學理研究。
關鍵詞 綠色轉型 環境衰退論 關系調適 資源善用 生態循環 協調發展
陳濤,河海大學社會學系/環境與社會研究中心教授
李慧,河海大學環境與社會研究中心研究助理
一、研究背景與研究問題
古典社會學家對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展開了系統的探究。比如,孔德認為人類社會發展遵循著特定的發展邏輯,其基本特征包括方向上的進步性和時間上的連續性[1]。斯賓塞則認為,進步性是基本方向,但對于微觀的和特定階段的社會而言,進步則并非必然[2],這揭示了社會進化與社會轉型的復雜性。此外,涂爾干、滕尼斯等古典社會學家亦從多個維度對農業和手工業社會邁向機器所支配的現代社會的進程展開了學理探討,并產生了一批經典的社會轉型理論。最終,“傳統”與“現代”因具有極大包容性而被學界視作判斷和分析社會發展階段的基本二分法。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界普遍基于趨同論的視角,將社會轉型界定為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從鄉村社會向城市社會以及從封閉社會向開放社會轉變的過程,在此意義上,社會轉型與社會現代化基本同義。
20世紀之后,經濟危機、環境衰退等問題促使學界對現代性予以深度反思。作為“現代性后果”的重要面向,日趨嚴峻的生態破壞、環境污染以及氣候變化推動了環境科學研究的興盛。在此背景下,學界就“環境與社會相互作用”的機制展開研究,力圖對社會轉型中的環境衰退做出科學解釋。在社會學領域,卡頓和鄧拉普創立了環境社會學這一新的分支學科,他們批判了傳統社會學過分關注社會事實間的相互作用而忽視了生態環境這一重要變量,主張以新生態范式(NEP)代替人類例外范式(HEP)[1]。此后,更多的社會學家開始關注環境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圍繞環境問題產生的原因及其影響形成了一批經典的理論。比如,施耐伯格通過“生產的跑步機”理論解釋環境衰退的根源[2],漢尼根通過社會建構理論闡釋環境問題[3]。洪大用則闡釋了社會轉型背景下環境問題的產生機制及其所帶來的社會影響,他認為社會結構、社會體制和價值觀念變遷導致中國環境衰退[4]。總的來看,環境社會學經典理論聚焦對環境衰退做出解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納入“環境衰退論”范疇。此外,中國社會學界在探究社會轉型時還從其他維度觀照了環境議題。比如,鄭杭生提出了“轉型中的中國社會”[5]這一概念,他認為快速轉型的中國社會具有極端復雜性以及發展與代價并存的兩重性特征[6],環境問題就是其中的代價之一。李培林研究了中國社會的結構轉型和經濟體制轉軌的關系,他指出中國邁入現代化呈現跨越式發展的特征,而由于發展的結構性失衡,中國式現代化進程面臨著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和后工業社會“三期疊加”的挑戰,其中涉及環境保護層面需要“采取最嚴格的綠色發展措施,節約資源與保護環境,兌現碳達峰和碳中和的承諾”[7]。
從傳統向現代的社會轉型加劇了環境衰退,而人類的反思與環保實踐也誘發了新型社會轉型。事實上,自環境衰退被人類認知以來,應對這一挑戰的社會行動一直在進行之中。隨著公眾環境關心水平和環境治理訴求的高漲,各國的環保立法和制度設計經歷了“由無及有”和“由粗到精”的演變。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人類的環保干預和自我調適推動了社會制度和價值觀念等方面的轉型,催生了社會轉型的綠色面向。綠色轉型主要是經濟與社會發展轉向綠色和環保,其中,政府引導綠色經濟發展和環境友好型社會建設,企業注重綠色生產和綠色經營[8],社會組織和公眾等利益主體則注重推動綠色發展與綠色消費等。對這種綠色轉型實踐,學界有不同的理論主張:有的學者將之稱為生態社會[9],有的稱之為綠色社會[10]。總的來看,現有研究為綠色轉型提供了理論輪廓,但尚未就綠色轉型中涉及的關系調適、主要樣態和發軔機制展開系統性分析。同時,生態社會與綠色社會等概念更偏向于一種靜態的分析,而綠色轉型則更多從一種過程性的、動態的視角去闡釋這一轉型過程及其機制。由此,本研究重點探討以下問題:綠色轉型涉及哪些基本關系調適,呈現何種基本樣態?何種機制促使中國社會鎖定了綠色轉型路徑?最后,本文將討論綠色轉型面臨的主要挑戰。
二、關系調適:綠色轉型過程中的矛盾調解
1.人與自然關系的調適
如何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是綠色轉型必須回應的首要問題。在前工業社會,人類被神秘主義籠罩,認為自身是自然的一部分。進入工業社會,隨著“人為自然立法”和人與自然主客二元之別的價值倫理彰顯,人類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征服和改造自然的步伐。鑒于人類中心主義“在實踐中不尊重非人類的自然物和一切生命的存在權利”[1]以及由此導致的環境危機,主張扭轉這種思潮的聲音此起彼伏。
在反思人類中心主義的過程中,主張人與自然萬物具有同等內在價值與道德權利[2]的思潮產生了廣泛影響。例如,深生態學反對二元的、機械的自然觀,強調生態系統的整體性,而人只是生物圈中普通的一員,倡導生物圈平等主義[3]。然而,在實踐中這種理論主張有其無法自洽的漏洞。在人與人之間的主體性理解和尊重尚難實現的情況下,假設非人類的主體地位并判斷其具有與人同等的道德權利,未免過于理想化了。因此,反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主張,具有話語的激進性和實踐中的不可操作性。與反人類中心主義相比,限制人類行動邊界但堅持人與環境互利共生的理論主張更具有可操作性。這種主張強調要兼顧全體人類(包括當代及后代)的利益,而協調人與自然關系的出路不是讓人類與自然疏離,而是人類更好地融入自然,探索人類發展與環境保護兼容的雙贏路徑。誕生于歐洲的生態現代化理論[4]和誕生于日本的生活環境主義[5]就反映了這種思想主張。總的來看,在推進綠色轉型過程中,社會各界都批判了人類中心主義自然觀,并積極建構兼顧人與自然、經濟與環境的共生機制。
2.人與人關系的調適
環境危機表面來看是由人與自然出現矛盾所致,本質卻是人(群體)與人(群體)關系的失衡。換句話說,生態危機的根源不僅在于偏頗的自然觀,最根本的在于不公正的政治和經濟秩序。因此,人類需要反思的不是抽象的人類中心主義,而是特定國家與階級(階層)的中心主義。相應地,綠色轉型不僅要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還要調整人(群體)與人(群體)的關系。
綠色轉型要秉持環境正義原則,協調好“上下游”“左右岸”之間的關系,并對下游地區人們的利益訴求給予充分關注。同時,綠色轉型要讓污染企業對其產生的環境影響埋單,但不是簡單地關停并轉污染企業,而是要讓污染企業成為治污主體,這涉及傳統的“治理對象”轉化成為“治理主體”的關系調適。此外,綠色轉型還涉及對消費社會中的消費理念的調適。人類正處于消費品如山堆積的“豐盛社會”[6],消費浪潮帶來了很大的環境危機。盡管人類已經意識到在消費領域推進生態革命的重要性,并積極推動公眾回歸需求型消費,但現實層面的炫耀性消費[7]仍在直接或間接地加劇資源浪費。人們的消費常常被用來和他人以及虛擬空間中“想象的觀眾”進行攀比以彰顯自己更高的社會地位或相對優勢,這種旨在顯示社會地位及其區隔的消費動機必然在無形之中加劇資源浪費和環境危機。相應地,如何調適這種消費文化也是一個重要挑戰。從全球來看,構建環境正義框架顯得更為重要。發達國家對欠發達國家的生態殖民是環境危機不斷惡化的根源,而推進綠色轉型也要秉持“共同但有區別”的原則。正如世界體系理論所指出的,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往往建立在對邊緣國家自然資源剝奪的基礎上,其生態改善也離不開低端產業與危廢物的跨境轉移[1]。所以,世界體系的“深度綠化”關鍵在于公正性,而非簡單地要求同步性。以全球減碳行動為例,發達經濟體的行動帶有工具主義色彩,其真實目的在于建立以美國為主導的減碳機制、限制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發達經濟體選擇性地忽視其前期排放累積的溫室氣體,企圖在與發展中國家當期污染的交疊中逃避承擔歷史責任。郇慶治將之稱為“生態帝國主義”,他認為發達國家基于其軍事和經濟力量,在全球環境議題中表現出帝國式“唯我獨尊”[2],無視社會發展規律或者罔顧發展中國家的現實困難。這事實上揭示了全球氣候談判的深層次矛盾,亦給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和推動綠色轉型帶來了更多的挑戰。在生態馬克思主義者看來,唯有“沿著社會主義方向改造社會生產關系”[3]才能滿足人與自然可持續發展的需求。簡而言之,綠色轉型不僅要調整人與自然關系,還要對經濟政治秩序進行系統變革和新制度安排,而后者在多重利益關系的作用下顯得更為復雜,也面臨著更多的挑戰。
三、基本樣態:綠色轉型的維度呈現
工業社會深刻沖擊了傳統的環境與社會的關系,導致嚴峻的環境危機。而綠色轉型則是人類在調適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關系的過程中,通過大量的環保實踐來扭轉粗放型發展模式,推動社會轉向資源善用、生態修復、生態循環以及協調發展。其中,從資源消耗邁向資源善用,聚焦的是人類對自然資源由盲目消耗與肆意揮霍轉向合理開發利用;從環境損害轉向生態修復,聚焦的是人類從破壞自然環境到社會各界為修復生態系統而不斷探索;從生態代謝斷裂邁向生態循環,聚焦的是廢棄物循環重建和資源化利用態勢;從失序發展邁向協調發展,聚焦的是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由對立走向共生。
1.從資源消耗邁向資源善用
工業社會開啟了生產與消費相分離的社會形態,也邁開了大量消耗和浪費資源的步伐。人類技術革新能力太強、資源開采力度過大和對資源揮霍過度,導致原本豐裕的自然資源變得日益稀缺。施耐伯格提出的“從剩余到稀缺”[4]就是對這一現象的形象注解。鳥越皓之指出,“這種大量生產并大量消費的資源浪費型社會,最初出現于美國,其歷史并不悠久”[5]。鑒于資源危機,有識之士積極倡導資源節約,逐漸誘發資源耗竭型或資源浪費型社會向資源善用型社會的轉型趨勢。
人類社會一直存在著節儉意識與行為,而日漸緊缺的資源催生了厲行節約、杜絕浪費的話語和實踐。換句話說,資源善用是人類在自然資源出現嚴重短缺時的自我調節行為。當然,資源善用型社會亦不會自動出現,必須有相應的制度推動、文化倡導以及公眾響應。其中,國家意志發揮“指揮棒”的作用,并通過國家“戰略規劃、政府決策和法律法規表現出來”[6]。2005年,我國“十一五”規劃就明確了建設資源節約型社會的戰略任務。在此戰略部署下,工業生產上的節能降耗、農業生產中的節水實踐、日常生活中的“光盤行動”等都促進了資源善用與保護。此外,圍繞如何扭轉公眾作為環境宣傳教育的對象而非行動主體的狀況,各地展開了諸多探索。例如,筆者帶領課題組調研的興橋村,通過建構“誰養殖、誰管護”的屬地管理規則和“以廢易物”的廢棄物回收規則,激活了村民的責任主體意識[1],為個體親環境行為與資源善用意識的養成提供了重要基礎。推動資源善用,我們還需要借鑒傳統生態智慧。比如,新疆因地理和氣候條件面臨著“資源性缺水”問題,而坎兒井則是先民利用水資源的最為經濟的水利工程[2]。坎兒井已有兩千年歷史,但其功能在現代化進程中不斷衰退,新疆綠洲農業再次面臨“資源性缺水”和“功能性缺水”難題。事實上,諸如坎兒井之類的節水工程和設施,體現了古人節約用水的生態智慧,至今仍有其借鑒價值。因此在推進資源善用過程中,我們不僅要加強技術革新與系統再造,還要注重傳統生態智慧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
在某種程度上,中國傳統社會的資源善用是“修己以順天”,即通過“控制自己的欲望以應付有限的資源”[3]。而綠色轉型所催生的資源善用則是組織化行為,當前,政府在全社會倡導資源善用意識。換句話說,當前的資源善用是人類基于對環境行為后果的預見而付諸的行為,是在認識到資源緊缺性和有限性后的拒絕浪費和厲行節約。當然,這樣的資源善用尚未普及,還存在著顯著的群體差異與階層差異。比如,部分網紅群體和炫富群體,仍然選擇肆意揮霍甚至大量浪費的生活方式,這亦是推進資源善用進程中的梗阻。
2.從環境損害邁向生態修復
18世紀下半葉,以蒸汽機的發明和使用為標志的工業革命帶動了經濟的快速發展,但也導致嚴重的環境損害。日本水俁病、美國舊金山光化學污染等環境事件造成數以萬計公民的死亡,留下了嚴重的社會難題。此外,肆意開采礦山留下的大量山體疤痕,恣肆破壞森林導致的荒漠化與水土流失等問題觸目驚心。最近幾十年來,人類的生態修復意識逐漸覺醒,政府積極做出與之相關的政治承諾和制度安排,并通過產業結構和能源消費結構轉型助推生態修復。
中國的工業化同樣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損害,加之特定歷史時期的生產技術和工藝條件有限,污染排放疾速增加,環境損害問題異常突出。這種沉重代價促使人們反思既有的發展方式,并通過植樹造林、退耕還林、水土保持、水系連通、土壤改良、礦山修復等一系列舉措推動生態修復。需要說明的是,傳統社會雖沒有生態修復這一概念和說辭,但也有類似實踐。孟一衡認為,在12世紀中國南方地區已經出現了造林革命和以種杉為業的群體,而“森林登記制度催生了廣泛的私人森林所有者階層”[4]。保羅·S.薩特則認為,這種造林活動揭示了中國歷史上的大造林而非伊懋可所述的“大毀林”[5]。這種造林活動雖然旨在應對木材危機特別是滿足城市化對木材的需求(一定意義上也可看作應對資源危機),但在客觀上推動了林業生態系統修復和自然綠化。而當下的生態修復實踐則是有組織的行為。近年來,國家將環保“終身問責制”和“一票否決制”納入地方政府的考核體系,地方政府為筑牢生態屏障開展了大量實踐,生態環境面貌發生了根本性轉變。比如,有的地區基于礦坑生態修復建立了礦坑公園和園博園,不僅為人們提供了休閑之所和體驗自然的空間,也提供了生動的環境教育基地。
3.從生態代謝斷裂邁向生態循環
人類社會本是一個生態循環社會。所謂循環,是物質被重復利用的動態過程。物質循環分為生態循環和經濟循環,前者是自然界的物質循環,后者是由“人類社會干預、利用自然物質而引起的物質循環”[1]。在馬克思看來,人類利用自然界的物質開展勞動,“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引起、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2]。換句話說,生態循環和經濟循環通過人類的勞動聯結起來,二者相互依賴并相互制約。
馬克思認為,“生產廢料”和“生產要素”本是一個永續不斷的過程[3],而資本主義社會割裂了人、社會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帶來了土壤肥力危機。比如,在傳統社會地力“培養得法,可以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但現代社會耗盡地力的做法則導致不可持續性[4]。馬克思指出,與傳統社會不同,資本主義社會在城市化和工業化過程中“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5],產生了更多的垃圾,并使得土壤養分無法回歸土地,土壤養分循環因此斷裂。福斯特的生態代謝斷裂理論,認為資本主義社會大規模生產與無節制消費的經濟模式,產生了超出生態系統可容納限度的廢棄物,最終導致各種生態循環的斷裂[6]。概而言之,在傳統社會,自然可以通過物質循環保持相對穩定的平衡狀態,而步入工業社會,由于自然循環的正常進程受阻,廢棄物難以進入再循環系統并由此加劇環境危機。為解決這一問題,人類開始重建生態循環。而當代生態循環社會的構建亦需要從傳統社會中汲取經驗和智慧。比如,傳統社會的套種、種養結合以及桑基魚塘生產實踐就搭建了生態循環的框架,這對于今天的生態循環社會構建依然具有啟發意義。
關于重建循環,學界經歷了從發展循環經濟到建立生態循環社會的話語轉變歷程。20世紀60年代以來,在西方環境保護運動中產生了循環經濟的思想萌芽。其中,肯尼斯·博爾丁提出的“宇宙飛船理論”認為,地球經濟系統可以被看作一艘依靠消耗自有資源來維持其存續的宇宙飛船,不對資源進行循環利用終將造成資源枯竭。由此,博爾丁倡導發展一種不會使資源枯竭的循環經濟[7]。這一思路能為經濟發展提供動能,因而一經提出便受到政府部門的高度關注。與之相比,康芒納則提出重建循環社會,即要克服新工業技術帶來的生態危機,必須樹立生態循環理念[8]。日本學者巖佐茂指出,循環型社會的內涵范疇比循環經濟要大得多,他認為循環型社會的根本目標不是實現資源的再利用,而是保護環境。相反,如果僅僅追求資源的再利用,那么進入循環利用階段前的“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不會得到任何改變,這樣的社會仍然是一種浪費社會[9]。與之類似,陳阿江認為循環經濟強調的是經濟學當中的資源要素,而單純地將循環視為經濟問題是一個無解的悖論,因為生產—消費—再生產的“生產跑步機”體系在本質上與循環理念相違背[10]。簡而言之,循環經濟中的變廢為寶這一解決方案是對環境問題的簡化與理想化,更主要的是要反思現代社會大量生產、大量消費甚至大量浪費的既有模式,進而構建生態循環社會及其規范與價值體系。近年來,中國大力開展垃圾分類和無廢城市試點的實踐,推動了循環社會的建設進程。當然,這種重建生態循環的實踐面臨的難題不容小覷。
4.從失序發展邁向協調發展
生態環境是社會良性運行的重要支撐。而環境危機不僅會威脅人類的生命健康,還會引發或加劇群體分化以及區域失衡,成為社會沖突的重要源頭。綜觀全球環境風險暴露的人群分布,低收入群體和少數族裔更容易暴露于有毒廢棄物和被污染的生態環境中,由此引發的環境抗爭與社會沖突此起彼伏。為破解這種失序發展困境,人類積極推進經濟、環境與社會的協調發展。
近年來,我國大力推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實踐,這一實踐不僅強調環境保護,更加強調高質量發展。這一實踐呈現“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結合,政府、市場和社會力量結合,屬地與區域乃至全球結合,法律規制與企業(公民)自覺行動結合的多向—多元—多主體”的樣態[1],由此促進了“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的兼顧。比如,“寓養于治”的治水實踐推動了水美鄉村建設[2],“寓治于產”實踐建構了環境與經濟的雙贏格局[3],同時,環境治理還增強了農民對地方政府的認同[4]。近年來,各地紛紛厚植生態優勢,推動生態效益向經濟產值轉化,“向綠色要未來”。而“生態致富”實踐表明生態確實能夠“富口袋”。比如,長三角地區圍繞生態產品價值實現開展了多樣化探索,推動了生態效益、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耦合。當然,生態致富與生態共富成效如何,還依賴社會各系統以及人(群體)與人(群體)之間的利益協調。這意味著,利益相關者需要為兼顧社會各群體的利益而開展對話和協商活動,進而構建多元主體共建共享的“經濟景氣”“生態宜人”“社會進步”的多贏局面。
四、發軔機制:綠色轉型的動力源
人類的環保實踐證明,政府干預、市場自發調節、公眾自覺等任何單一力量都無法徹底解開環境問題的“結”。只有凝聚各方力量形成“整體性勢能”[5],才能真正推動綠色轉型。從總體上看,制度-政策勢能、經濟-技術變革以及社會-文化浪潮,構成了綠色轉型賴以發軔和發展的基本機制。
1.制度-政策勢能
制度設計和自上而下的政治壓力在校航與目標糾偏方面具有異乎尋常的力量,這可以說是中國綠色轉型的根本性力量。近年來,國家將環保問題作為政治問題,視之為“國之大者”。各級政府必須從“初心使命”的高度思考環保問題,并要站在政治的高度加以研判。相應地,地方政府必須提高政治判斷力、政治領悟力和政治執行力,積極增強生態自覺和實踐自覺意識。概言之,隨著自上而下的政治注意力的根本性轉變,條塊的環保邏輯和地方政府的競爭邏輯都發生了深刻變化。各級政府積極識勢求變,大力推動綠色轉型實踐,為綠色轉型提供了強大的內生動能。
環保制度和政策約束的剛性,在推動企業清潔生產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功能。我國早期的環保制度和政策偏重調動地方政府監督轄區內企業減排行為的積極性,但因地方GDP、財政收入與轄區企業的經濟效益直接掛鉤,環境保護具有明顯的外部性,所以當環保遇上經濟目標時常常淪為次級職能[1]。而環境持續衰退不僅會引起嚴峻的環境危機,還會導致日趨復雜的社會分化、社會失序乃至政治危機。因此,當前的中國不僅面臨發展焦慮,還面臨如何遏制環境惡化的環保焦慮,其中,環保焦慮包括如何應對環境問題引發的連鎖矛盾,如何回應公眾的環境訴求,如何應對國際輿論壓力以及如何破解國家制度設計層面預期的環境質量改善拐點屢屢無法達到的困境[2]。因此,必須要建立強有力的政策干預機制。2012年后,黨中央對環境治理的重視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建設生態文明成為“關系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根本大計”。2014年開始,以“督企”為核心的環境監管向以“黨政同責”的環保綜合督察轉變,“終身追責”等關鍵性黨內制度設計對國家的地方代理人形成了強有力的約束,由此促進地方政企傳統利益鏈條的解鎖。在此背景下,環境保護不再是次于經濟發展的“選答題”,“錯答”“不答”“漏答”“遲答”都會受到嚴肅問責[3]。由此,中央環保督察通過黨政責任的重構和政策注意力的再分配,有力地推進了綠色轉型進程[4]。
除了剛性約束,制度激勵在綠色轉型中同樣發揮了重要引導作用。首先,中央政府重構了對地方官員的考評標準與體系,修正了傳統的“以GDP為王”的邏輯,綠色發展的能力和地方綠色發展水平成為重要考核內容。由此,地方官員的發展觀和晉升觀得以重塑。其次,為了激勵市場主體發揮作用,各級政府積極優化財政投入政策,加大財政補貼、稅收優惠以及產權保護力度,這為綠色轉型中的企業提供了一劑“寬心丸”。最后,制度創新激活了公眾環境保護的主體性。筆者調查發現,在農村開展的“整潔戶”“最美庭院”等評比以及積分兌換管理制度,對村民改變亂丟亂拋廢棄物的行為以及重塑村民環境價值觀產生了積極作用。
2.經濟-技術變革
企業固然對環境污染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以企業為治理對象的環境治理實踐成效甚微。近年來,企業逐漸從“致污者”轉向“治污者”,在推動技術創新的同時,積極探索兼顧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的新產業和新業態,成為促進綠色轉型的主體力量。
一方面,企業是綠色技術創新的主體。在資源短缺的情勢下與公眾消費偏好的轉變中,企業積極推動技術革新,為環境治理賦能。正是因為技術革新,環境污染的精確測度、精準溯源以及精細化環境監督得以實現。同時,技術革新還會減少環境治理成本。另一方面,隨著對傳統生產技術及其工藝的顛覆,兼顧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的新產業、新業態不斷涌現,這在創造新型贏利機會的同時也推動了綠色轉型。當前,數字環保、循環產業園、無廢產業鏈、節能環保以及低碳產業等新業態,因為迎合人們的環境訴求而得到快速發展,贏利的機會空間持續增長。新能源汽車產業市場占有率的上升就是一個鮮明例證。
實踐證明,當綠色產品在市場競爭中獲得收益后,資本會敏銳地捕獲到商機,進而持續地投資跟進,最終產生正向反饋機制和新型自我強化程序,推動綠色產業邁向規模化。根據生態環境部發布的調查報告,2020年中國全年環保產業營收約1.95萬億元,較上年增長7.3%;從業人員超過320萬;當年列入調查的8004家全國環保產業重點企業,研發經費共支出237億元[5]。近年來,很多地方政府都意識到青山綠水、藍天白云等生態資源的稀缺珍貴性,立足生態稟賦優勢,開辟生態促就業、生態富民和綠色發展的新賽道。不僅如此,有些“經濟洼地”已經不再簡單地模仿工業化思路,而是依托綠水青山等內生優勢,通過適當的市場化運營,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軌道上推動綠色轉型和高質量發展。
3.社會-文化浪潮
社會-文化浪潮在形塑綠色思維和促成環保行為方面發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不但社會結構出現了深刻變化,人們對美好生活環境的需求、親環境的價值觀念也愈發明顯。這種社會-文化浪潮成為引領綠色轉型的重要力量。
其一,社會需求和社會結構變化推動了綠色轉型步伐。根據國家統計部門數據,我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1978年的171元提升至2022年的36883元,同時段城鎮居民恩格爾系數從57.5%下降至29.5%[1],達到富裕國家水平。環境問題取代饑餓問題日漸成為生命健康的新“殺手”。致病率、死亡率與人群的環境污染暴露程度具有直接關聯,很多“癌癥村”都與化學致癌因子有關,而化學致癌因子主要來源于工業生產造成的大氣污染、水體污染等[2]。當前,公眾的環境權益意識日漸覺醒,恢復潔凈與綠色的生活環境成為迫切的社會需求,因為涉及基本的、緊迫的生命健康問題,在一些激烈的環境群體性事件的作用下,一些高耗能、重污染和鄰避類設施的規劃擱淺。這是倒逼地方政府推動綠色轉型的重要社會力量。此外,社會結構變化尤其是互聯網和自媒體的快速發展,不僅使弱勢群體的環境訴求得以傳播,而且使綠色理念和生活方式以更加生動的形式、更快的速度在更大的社會范圍內擴散開來。
其二,親自然的文化思潮助推了綠色轉型實踐。西方社會在環境運動中對征服自然的歷史進行了文化反思,而后逐漸塑造了親自然的文化理念。相比之下,中國的傳統文化反對“片面地改造自然來適應人的需要”,而是強調對自然的適應[3]。中國古代“天人合一”“修己以順天”“萬物有靈”等生態思想,均為涵養綠色文化提供了源泉。后物質主義理論認為,當物質積累到不再稀缺的程度,主流價值觀會轉向珍視更為稀缺的要素,表現為對包括環境質量在內的精神需求的重視[4]。這種價值觀至少對綠色轉型產生兩個方面的影響:一是推動公眾產生環境友好型商品選擇需求,進而推動企業不斷減少生產過程中的資源耗費與環境污染;二是越來越多的人愿意為優質的公共生態資源買單。親自然觀引導人們走近自然,倡導在更加優美的自然風景中陶冶情操。近年來,在久居鬧市的都市白領群體中興起了一股回歸田園、享受鄉村的熱潮。由此,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開始重視修復和改善自然環境,努力打造獨具特色的生態招牌,以吸引游客的到來。總的來看,綠色文化已經成為彌散在社會空間中的親環境氛圍。無論是學校的環境教育,還是公共場所的環保符號,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環境意識和行為。諸如“紅領巾河長”“河小青”等行動看似很微觀,但正是這些生活中的“小手拉大手”和日積月累的環保實踐,促進了綠色文化的傳播、綠色環境行為規范的內化以及綠色社會風尚的養成。
五、結論與討論
環境與社會之間的關聯機制是環境社會科學關注的焦點。學界從環境問題或環境衰退視角闡釋了環境與社會的互動關系,由此在“環境衰退論”方面產生了大量成果。這在挑戰“現代化理論所迷戀的進步論敘事”和爭取學術市場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但存在歷史觀的單向度以及對人類解決環境問題理念和手段的忽視等局限性[1]。環境社會學研究早期也聚焦于環境問題或環境衰退的學理解剖與理論闡釋,并產生了一批經典理論范式。近年來,人類環保實踐促進的綠色轉型同樣需要引起重視。
綠色轉型是人們在反思現代社會弊病的基礎上,開展大量環保實踐后催生的社會轉型趨勢。本研究就此展開了初步分析,重點探討了綠色轉型中的關系調適及其基本樣態和發軔機制。綠色轉型的基本樣態包括資源消耗向資源善用、環境損害向生態修復、生態代謝斷裂向生態循環以及失序發展向協調發展的轉型。在此進程中,制度-政策勢能、經濟-技術變革和社會-文化浪潮構成了綠色轉型賴以發軔和發展的基本機制。其中,制度-政策勢能在中國綠色轉型中扮演著關鍵性角色。當前,綠色轉型實踐呈現了對傳統社會資源善用實踐和復合共生農業經驗的重拾,但這絕不是重返傳統社會,也不可能重返。
當前,綠色轉型已經不再是學術想象,公眾對此已有了更為具象化的體驗。此外,從事綠色生產活動群體的規模越來越大,這也為綠色轉型提供了堅實的底盤。但要清醒地意識到,綠色轉型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仍面臨著不平衡性、不穩定性和不充分性等困境。宏觀上看,我國的綠色轉型面臨來自國際和國內的雙重壓力。從國際環境來看,綠色轉型不僅需要“全民總動員”,更需要“全球總動員”。然而,不平等的全球秩序導致綠色轉型的結構性困境。尤其是擁有話語權的國家從利己主義出發主導全球環保格局,在發展主義外衣下實施生態殖民甚至直接向他國轉移污染。同時,環保逆全球化亦不時出現。某些國家背離環保全球化努力的方向,違背國際環境協議、撕毀國際環境條約,甚至實行環保“雙重標準”,一邊唱著環保高調一邊又從事著肆意污染環境與破壞生態的行為。在文明差異的排他性和國家利益的相對性超越了全球共識的結構下,以選票為生命的西方政客常常主張內政優先[2],從而阻礙綠色轉型步伐。從國內來看,綠色轉型仍面臨很多因素的沖擊。當前,重大污染問題已得到較好的解決,但深層次的生態問題依然突出。氣候變化、極端天氣、生物多樣性危機、酸雨等問題依然缺少有效的解決方案。比如,沙塵天氣就頗具復雜性,2023年4月,沙塵再次跨過黃河與淮河,越過長江,在江南上空肆虐。此外,我們還面臨能耗增長壓力,經濟發展與資源能源的高消耗尚未實現實質性脫鉤。為解決綠色轉型難題,政府和企業大力推進資源共享,推動公共交通等資源的整合與共享,打破了公共資源使用的空間區隔。但諸如共享單車等共享實踐雖然為居民短距離出行提供了便捷,但也造成了嚴重的資源浪費,這使其所謂的“綠色環保”承諾成為“表面光鮮美麗的致幻劑”[3]。近年來,很多共享經濟實踐都存在“偽環保”的面向,即本質上是新興經濟業態或經濟狂歡,而非真正的綠色低碳取向。當然,有的項目是因為相關配套不到位,誘發了新型的資源擠占和資源浪費。
總的來看,當前的綠色轉型已經呈現鮮明的趨勢性特征,但不能因目前的轉型成效而傲嬌,不能對尚未解決的環境難題和生態脆弱性視而不見,更不能陶醉于資源利用效率和生產效率的提升而忘記“杰文斯悖論”。此外,如何規避披著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外衣而行資本肆意掠奪的行為,同樣是一項重要議題。簡而言之,綠色轉型依然“道阻且長”,而這正需要學界的進一步研究。
〔責任編輯:玉水〕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機制創新背景下環境治理的地方實踐研究”(18BSH066)、教育部學位與研究生教育發展中心主題案例“如何讓更多的人環保起來——民間環保組織推動多元共治實踐”(ZT-221029402)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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