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貧困戶

孫玉波

“滿倉，滿倉——快點呀，快點！我肚子疼了?！?/p>

滿倉穿著水靴，正在貓腰撅腚和泥，準備修房子。房子漏雨，要趕在雨季前修好，聽到丁香喊，他著急忙慌丟下鎬，喘著粗氣就往山上跑，一腦門子汗。

烈日炎炎，丁香抹著額頭上的汗，在山坡上打菠蘿葉，她把葉子褪下來，摞成沓，揪一把草，擰成繩，捆好，一沓一沓放進背簍。菠蘿葉背到家曬干，秋天摘蘋果時放在荊條簍子里當鋪墊。就在丁香伸手夠一片菠蘿葉時，肚子突然疼了，她捂著肚子蹲下來，大聲喊滿倉。

滿倉跑到跟前，蹲下身子，把丁香抱了起來。丁香說：“山坡上挺平緩的，沒有磕著也沒有碰著?！倍∠闩聺M倉嗔怪，不停地解釋。滿倉汗流浹背，不知說什么好。到家后，滿倉把丁香輕放到土炕上，在她身下墊上舊報紙，丁香緊緊攥著滿倉的手，血流不止。

“趕緊去醫院吧！”

滿倉用衣服把丁香裹緊，讓她坐在自行車的大梁上，騎著自行車往醫院送。滿倉拼命蹬著腳踏板，抖動的鏈條咔咔咔咔響?？上?，剛走不遠，丁香就流產了，她通身是汗，把臉貼在滿倉的胸前。孩子沒了，已經三個多月了。丁香在鬼門關里走一回，兩口子抱在一起大聲痛哭。

小米酒是滿倉兩口子的第二個孩子。小米酒不到兩周，滿倉得了一場病，吃啥吐啥，手無縛雞之力，瘦得像黃菜干。丁香東家借西家挪，帶著滿倉去醫院看醫生。醫生說小米對胃病有好處，丁香就挨家挨戶給滿倉找小米：“有小米嗎？賣我一點，給我家滿倉熬粥喝?！?/p>

滿倉黃瓜架似的，干不了體力活了，小米酒還小，丁香就把孩子放到后背上的布袋兒里，背著孩子到田間勞作。小米酒小，嘴饞，有小商販賣幾分錢一根的冰棍兒。丁香連哄帶騙，之后，一有賣冰棍兒的吆喝，小米酒就捂耳朵。

冬天了，不滿三歲的小米酒獨自去了門前的小水庫。不足一指的冰層斷裂了，丁香解開上衣，把濕漉漉的小米酒貼在心上。小米酒得救了，丁香卻病倒了，啥方兒不管用，癱在了土炕上。丁香慢慢從枕頭上抬起頭來說：“滿倉，你自己是病秧子，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咱倆離婚吧！離了后，把我送回老家，你和小米酒好好生活?！?/p>

滿倉使勁搖著腦袋說：“離婚，我還是人嗎？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兩人抱在一起哭了一晚上。

駐村干部聽說了他家的情況后，跑鄉里，跑縣里，想盡辦法，爭取扶貧資助，還把丁香送到大城市醫治。

滿倉告訴丁香，駐村干部也叫丁香。一年后，丁香能自己扶著墻走幾步了。家里的房子早已修好了，新換了瓦，還新打了水井。丁香花開了，碎碎的花兒，紫色的，很香。

滿倉家的商店開業了，店名叫“丁香樹下”。開業時，村里人都去捧場，商店門口站著兩個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