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青山為書案

葦虹

抽空整理照片，刪除手機存量，大部分保存到電腦，少部分上傳到公眾號的素材庫以供推文時配圖備用。

看到那一組在辦公室拍攝的遠處是黛色山痕、云影、天光透射的窗子如一幀畫，綠茶玻璃圓杯在這畫框的窗臺映出倒影，不覺微笑。

幾年前在龍奧大廈的那間大辦公室，坐在桌前，迎面就是山，近處的是一座美麗的山包，隨著四時之景的不同而變換山色；稍遠處的是一線黛色的山脊，在辦公室看去與這個山包平行，緩緩延展開去。落地窗前延展開去的是咖啡色平臺，似乎觸手可及的翠綠山坡與我終日相對，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也不太邋遢。

彼時研讀古詩詞，特別鐘情王安石的那一句“廬山南墮當書案，湓水東來入酒卮”——心里暗嘆真是個讓人一見傾心的句子。臨青山為書案，傾碧水入酒杯，是怎樣吞吐日月的豪情滿懷，天人合一的神仙境界！“江上晴樓翠靄間，滿簾春水滿窗山。青楓綠草將愁去，遠入吳云暝不還。”又有唐人李群玉的這一首《漢陽太白樓》，同樣應了此情、此景、此心。身臨其境美好如斯，怎能不惜緣、惜福？即使與你對坐的青山不是廬山而是千佛山甚或只是個無名小山坡，即使窗外的不是湓水，也不是大明湖不是趵突泉，而只是個人工湖泄洪溝小河道，但只要你借此而聯想起那些詩句，一切就都非同一般了。

每天都用手機拍下山峰層巒，近的青山滴翠流碧，遠的山影黛青淡藍，濃淡深淺之間，自有不同意韻。晴朗天氣里那樣鮮明地直逼入眼簾，就如范寬的那一幅《溪山行旅圖》，畫上迎面一座高山矗立，不容商量。有霧的日子，落雨的日子，那山便平添了飄渺的云煙山嵐，是另一番行藏露隱的風致。

這便是把日常身邊事物納入一個大視野、大框架、大參照系下進行重新審視和觀照的妙處了。無論你選取的參照體系是文學的、藝術的、歷史的、哲學的，還是政治的、經濟的。

如今也是六七年的光景過去了。心里不驚流年暗換，卻暗暗驚嘆窗前山景猶如復制過來的一樣。這是無意之間造化的輪回與復刻。

也有些是個人主觀上有意的人為拷貝。譬如辦公桌上插玻璃瓶的水竹，在搬入新辦公地點之時至少被如法炮制過三次以上；比如電腦桌面的屏保設置，也是為了珍重某一份情境，營造一種熟悉的氛圍和意緒；再如買下某一件衣裙，選擇它多半是因了心中某個隱秘的情結，為了致敬多年以前自己喜愛的一個品牌、一種色彩、一款穿搭風格，那一件與從前那年那款相似的衣裳，簡直就是魔法道具，穿上它便夢回從前重溫往昔，是一種他鄉遇古交的體己溫情……

終于決定挑戰小說創作。臥在客廳兼書房落地窗邊的貴妃榻上，反芻材料，小憩片刻。瞥一眼窗外，頓時又被一幅以窗為框的一幅美不勝收的云彩圖畫給俘獲了視覺——高天上云彩被風扯碎了，鋪滿盛夏雨后的長空，像潔白繡球花的片片花瓣，像棉田里的朵朵棉花鈴，像白色的羊群在天空中放牧滾動。片刻之后，齊聚的云朵又四散開去，這一次像鯨魚的脊背，橫渡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