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于我而言或許會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晚上,面對第二天即將迎來的自己登臺的第一堂課,我在榻上輾轉許久。各種課堂上可能會出現的突發狀況與場景不斷在腦海內構建成型,興奮、緊張、焦慮……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使我與周公漸行漸遠,久久難眠。
于是,我索性攬衣而起,拉開窗簾向窗外遠眺,卻見那浩蕩的月光迸開云層一瀉而下,照亮了巴掌大小的房間,也在我方寸之間照出了一片安寧。我望著夜空中那澄澈的月亮,不知為何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鎮定與從容。
雖然出身于教師家庭,但是當真的站上三尺杏壇面對臺下學子時,我仍免不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與恐懼,直到推開教室門的前一刻起,我還聽見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在質問:“你做好準備了嗎?你想好該用什么樣的姿態面對這份職業了嗎?你真的具備成為一名教師應有的素質嗎?”回答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此刻鈴聲已然在催促我前進,于是我有些懵懂地站到了講臺上,面對學生講起了那些我曾在睡前演練了無數次的教案。
時值夏末,晨光正熹,我看到學生們眼中的色彩,那是信任與求知欲交織而成的顏色,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在這種色彩的照耀下已不知所蹤。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常聽長輩提起的那種“教師職業的神圣性”,我沐浴在這如同窗外晨光般熾烈的目光中,一種莊嚴的責任感在不知不覺中攀上了肩頭。或許并非解答了問題才能登上講臺,登上講臺的過程,亦是解答疑問的過程,教學路漫漫,我自當求索,而求索的問題看似繁雜,一言以蔽之也不過一句:何以為師?
校園路旁的梧桐樹由綠轉黃,眨眼間距我的教學生涯肇始已然過去了兩個月。我踏著滿地的枯葉行走在通往教學樓的路上,胸中已然沒有了最初的緊張與惶恐。
晚上,學生歸寢的喧鬧聲穿透窗紗傳來,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些碎片式的場景:想起粉筆劃過黑板時臺下那幾道跟隨粉筆一起轉動的目光,想起抱著書本朝我辦公室飛奔而來的身影,想起放課后悄悄放在辦公桌上的沙糖桔……一種近乎于被救贖(shú)的感覺擁住了我,我突然感覺自己已經找到了問題的答案:教學技能的精進固然是教師受到肯定與愛戴的重要因素,可究其根本,更需要有一顆引人向善,為生著想的心。
我望向窗外,不知何時一輪圓月已自叢云中升起,它是如此潔白而耀眼,我終于明白了初上任前夜那股一掃我煩惱的安心感是從何而來。我就這樣與月亮對視著,胸中的雜念早已被一掃而空,前人的詩句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只是與原句略有不同:我自將心向明月,何來三千煩惱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