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涵
(山東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濟南 250358)
自1963年《羅賓斯報告》(The Robbins Report)頒布以來,英國的高等教育開始從傳統模式向現代模式轉變,大眾受教育率普遍提升,高等教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1996年2月英國政府任命以迪爾英爵士(Sir Dearing)為主席的全國高等教育調查委員會(National Committee of Inquiry into Higher Education),負責就英國高等教育發展的模式、結構、質量、管理、經費投入及學生資助等方面提出建議,以滿足聯合王國今后20年的需要。”[1]176-177迪爾英委員會在14個月的時間里,開展了大量艱苦詳實的調研工作,最終于1997年7月23日發表了題為《學習社會中的高等教育》(Higher Education in the Learning Society)的咨詢報告,又稱《迪爾英報告》(The Dearing Report)。該報告在有關學生資助、質量保障、經費投入、高等教育與工商界關系等方面共提出93條改革建議,并對未來20年英國高等教育的發展作出了詳盡說明,成為二十一世紀英國高等教育發展的綱領性文件。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英國國內的政治環境、社會經濟等發生了重大變化,高等教育改革停滯不前,加之國際形勢的急劇變動,眾多歐美國家異軍突起,使得英國在國際競爭中處于相對衰落的態勢。為此,英國對高等教育的發展情況重新進行反思與評估,以應對新的國際國內格局,《迪爾英報告》應運而生。
自1979年撒切爾夫人上臺以后,英國經濟開始復蘇。但是到1988年,英國經濟再度衰退,尤其在九十年代初,受世界經濟衰退的影響,英國的財政盈余下降,通脹率上升,“通脹率在1990年10月達到10.9%,經濟增速下降到0.7%,國民收入減少,收支平衡表上再次出現大量赤字”[2]。此外,英國的公共開支占比逐漸減少,“政府公共開支占國內生產總值比例也由1978—1979年度的43.5%降到1990—1991年度的39%”[3]。
1993年之后,英國經濟雖有所恢復,但整體增速只能與歐盟的平均增速保持相對平衡,未有明顯優勢。即便英國政府有意提高對高等教育的重視程度,可國家的財政狀況難以支撐政府擴大對高等教育的投入,并且工商界對高等教育的支持力度仍然不足。同時,英國雖以法律形式來確定高等教育的改革,但1991年和1992年頒布的《高等教育的框架》白皮書與《繼續教育和高等教育法》在實施時阻礙重重,這使得英國高等教育難以獲得有力的經濟和社會支持,發展局面不容樂觀。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英國存在多個高等教育管理機構,各個機構之間職權不分明,效率低下,評價方式流于形式,使得高等教育難以達到良好的質量水平。雖然政府設立了新的學校課程和評估局(School Curriculum and Assessment Authority),負責保證高校的課程質量和有關的評估安排,并在1991年頒布的白皮書中,對質量審計與質量評估作出了新的規定,但是這一改革并不順利。到1994年,學校課程和評估局發表新的報告,“建議減少國家課程內容,給予教師更多業務上的自主權”[1]165。教師工會甚至提出要使用法律武器把政府送上法庭,教師與政府形成相持局面。
除此之外,英國的高等教育入學率偏低。雖然1992年《繼續教育和高等教育法》頒布后,英國高等教育入學率上升,但高等收入與低等收入家庭的高等教育入學率出現極差,貧困學生和殘疾學生的受教育權利難以得到保證。同時,由于招生規模的擴大,使得人均教育經費下降,學生的培養質量得不到保障,并且高校培養模式與區域發展嚴重脫節,急需對高等教育體制進行革新,培養高質量的應用型人才以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可以說,英國高等教育改革勢在必行。
1996年2月,在以迪爾英為主席的全國高等教育調查委員會成立后,時任英國教育與就業部國務大臣的謝帕德(Shephard)倡導保守黨與工黨開展聯合調查研究,這一提議得到了工黨的支持。工黨代表布蘭·戴維斯(Bryan Davies)認為,如今英國的高等教育面臨著新的挑戰,國家需要重新思考如何進行高等教育的革新。為擺脫危機,明確高等教育未來發展的定位,進行一次全面和獨立的高等教育調查研究是必要的,工黨也會發表自己的計劃和重點。1997年5月,工黨在大選中獲勝后,繼續任命以迪爾英為主席的委員會開展調研活動,最終推動了《迪爾英報告》的出臺。
以迪爾英為主席的高等教育調查委員會,在廣泛調研的基礎上,發表了《迪爾英報告》,對英國二十一世紀高等教育的發展框架、教育經費體系、區域與高校融合提出了具體的建議,以達到建設學習型社會,提升英國高等教育質量的目標。
高等教育的發展離不開經費的支持。隨著英國高等教育的發展,大學人數不斷增多,大學所需資金日益增加,但英國政府無力增加教育支出,“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撥款穩步削減,過去20年的總降幅約為40%”[4]。因此,《迪爾英報告》建議政府應當加強與社會機構的合作,有計劃地給高等學校撥款,但此項撥款要與GDP增長相適應,以此減輕政府的財政壓力。同時,為了更好地保證高等教育的質量,報告建議通過完善立法,加強對經費開支情況的監管,還要積極發揮高等教育質量保障署(Quality Assurance Agency for Higher Education)的作用,強化質量監管,保證高等教育質量,維護學生權益,為普通民眾提供公共信息,進而有計劃地改革撥款資助方式,逐漸使經費撥款體系由整塊撥款向跟隨學生撥款轉變。該報告指出,“受過高等教育的個人是主要受益者,它意味著更好的就業前景和經濟收入,因此應該結束英國學生免費接受全日制高等教育的歷史,依據‘誰受益,誰付費’的高等教育成本分擔原則向學生收取學費,同時雇主也應為雇員的繼續教育和培訓支付成本”[1]180。但家庭年收入低于16 000英鎊的學生仍可享受免費教育,繼續向貸款公司借貸生活費。可見,上述建議促進了經費籌集的多樣化,有助于減輕英國政府的經費壓力。
高等學校是地方區域和國家經濟增長的主要貢獻者。面對新世紀競爭的需要,《迪爾英報告》指出,要在地方區域建設適應性強的高校,以滿足當地高等教育的需求。盡管各高校與當地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存在不對等的情況,但在一個致力于培養高素質人才的未來社會中,高等學校對當地區域的貢獻將會越來越重要。多年來,英國許多高等學校一直在為本地企業量身定制課程。例如,“樸次茅斯大學為在當地公司工作的人提供學位課程,該課程根據個人在工作中的學習情況和資歷提供學分,以適合其就業的方式進行培養,并將學分進行積累,作為獲得學位的評定指標”[5]。所以高等學校要與當地公司建立聯系,制定專門的人才培養方案,以滿足當地公司對人才的需求。在未來終身學習的背景下,地方區域與高等教育之間的伙伴關系將成為高等教育日益突出的新特點。此外,高等學校在提供地域師范教育和培訓方面具有特殊作用。報告建議政府應當加強高等學校與所在地區師范教育的密切合作,提供教師培訓,為專業發展制定框架,以提升教學質量。
高等教育引導個人激發潛能,為社會發展作貢獻。英國為在新世紀建設學習型社會(即所有人都致力于通過有效的教育和培訓終身學習,提升人民的綜合素質),提出了一系列政策。《迪爾英報告》將學習型社會的主要特點概括為六點:一是充分考慮學生和企業的需求;二是提供課程和機構之間學分轉移的機會;三是采用標準的國家獎勵框架;四是積極提升、再培訓和獎勵教職工,給予教師足夠的自主性;五是將研究和學術與教學聯系起來,保持其獨特性和活力;六是充分利用通信和信息技術的進步,徹底改變學習的形式。
為此,英國政府積極采取措施營造終身學習的氛圍。一是通過提高教師隊伍的專業素養,提升學術研究水平,高度重視制定并實施以促進學生學習為重點的“學與教”策略,“讓教師引導學生成為有效的學習者,了解自身學習情況,進行自我學習管理”[6]。同時,擴大招生人數,拓寬高等教育的入學渠道,設立高等教育獎項,并通過現代技術進行遠程學習,加強與國外的合作交流,為學生提供高質量的服務和準確的信息。同時,還要注重學生技能的提升,鼓勵大學生樹立終身學習的理念,尋求個人發展,迎接新挑戰,與全球經濟發展接軌,終身更新知識和擴展自身技能,為英國的發展作出突出貢獻,這將有利于英國高等教育體系的發展。
此外,《迪爾英報告》針對殘疾人群體的教育問題作出特別規定,除政府向資助機構提供財政支持,擴大殘疾學生津貼范圍,為殘疾學生提供學習支援外,還建議高等學校設立教育研究所,將殘疾學生的學習需求納入其研究、計劃認證和咨詢活動中,并調整學習策略,從而滿足以不同方式學習的殘疾學生的訴求。該建議蘊含著教育平等的思想,有助于維護殘疾人群體受教育的權利。
二是英國要建立完整的學歷資格框架,以統一各類學校的學歷、學位、職業資格證書的鑒別標準。首先,報告建議對所有文憑資格標準進行審查,提出獲得文憑的“基本標準”,建立公平、強有力的投訴制度,維護學歷的含金量。參考國家教育合作與交流司的政策,在未來20年的中期,使繼續教育和高等教育撥款機構、高等教育統計署和有關的政府部門合作,建立一個終身學習的數據框架,使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記錄編碼。其次,英國將監管高等教育獎項,確保資格證書滿足學生的需求,并在世界范圍內享有盛譽,營造一種富有創新性的教育文化氛圍。
1997年7月23日《迪爾英報告》正式出臺后,人們普遍將其看作是對《羅賓斯報告》的全面反思,“如果說羅賓斯代表的是大學里的聲音,那么迪爾英則更像是政府的聲音”[7]。報告提出的舉措維護了英國政府的權益,因此得到了政府的廣泛認可。
《迪爾英報告》主要產生了兩方面的積極影響。一方面,推動高等教育從傳統的重理論人才模式轉向重應用型人才模式,加強了高等學校與地方區域的融合,讓大學為區域的發展提供人才和科學咨詢;同時,結合區域發展的實際情況,不斷完善大學課程設置,及時滿足地方工業、農業、商業以及其他行業發展的需要,培養面向新世紀的應用型人才;此外,政府與社會機構共同承擔高等教育經費,減輕了英國政府的財政壓力,確立了“受益者即付費者”的原則,建設與畢業生就業掛鉤的學費延期分擔制度。
另一方面,貫徹普遍性的教育原則。高等教育應該充分體現受眾群體的多樣性,體現教育的公平性。政府承諾建設學習和教學研究所,為殘疾人和貧困學生提供教育補助,考慮殘疾學生學習的不同需求,培育健康、開放的校園文化環境。正如英國學者阿蘭·赫斯特(Alan Hurst)所言:“《迪爾英報告》確實為未來帶來了希望,也許最需要強調的是,殘疾學生在高等教育和目的方面與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要在一個競爭激烈的世界中成為一個成功的國家,要維持一個有凝聚力的社會和積累豐富的文化,我們必須投資于教育,以發展我們最大的資源,也就是我們的人民。”[8]
雖然《迪爾英報告》的出臺對于推動英國高等教育改革發揮了重大作用,但由于該報告出臺在英國換屆大選這一特殊時期,也被認為是政治便利的產物,是各政黨在1997年大選過程中為避免回答有關高等教育未來融資問題的一種潛在破壞性手段。因為時間緊促,使得許多細節問題處理不周,統計數據的可靠性有待商榷,但這些并不影響《迪爾英報告》在英國高等教育改革史上的重要地位。
1997年出臺的《迪爾英報告》客觀地揭示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英國高等教育面臨的挑戰,為二十一世紀英國的教育改革與發展提供了指導原則以及具體建議。報告提出的完善高等教育經費體系,加強高校與地方區域聯系,保護弱勢群體受教育的權利,建設學習型社會等建議,實際蘊含著打破高等教育對特殊群體的歧視,體現教育公平發展的理念,拉開了二十一世紀英國高等教育邁向新篇章的序幕,為現代國家的教育改革提供了一份可參考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