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榮桓與羅生特的烽火情緣

卞龍

1943年4月間，山東軍區司令員兼政委、115師政委兼代師長羅榮桓，因尿血病重而查不出原因，陳毅致電中央，建議羅榮桓到新四軍來，請泌尿科專家羅生特給羅榮桓治病。羅生特，本名雅各布·羅森菲爾德，猶太裔奧地利人，醫學博士。德國侵占奧地利后，羅生特被關進集中營，受到殘酷虐待，后僥幸獲釋來到中國。

4月20日，羅榮桓在夫人林月琴和衛生部長谷廣善陪同下，從山東濱海地區出發到達淮海區。羅生特過洪澤湖到4師駐地迎接，并立即對羅榮桓作了全面認真的檢查，隨后護送南行，5月28日到達軍部黃花塘。

羅生特當時唯一的器械就是一個膀胱鏡，可以弄清究竟是腎臟出血還是膀胱出血，做這個檢查對病人而言是相當痛苦的。羅生特面有難色。羅榮桓對翻譯說：“請轉告羅大夫，我是專程來請他治病的，不要有顧慮，我一定做好配合?！绷_生特高興地點點頭。通過檢查，羅生特懷疑是惡性腫瘤。在當時的條件下，不能貿然開刀，只好作保守治療。在羅生特的精心護理下，羅榮桓的病情穩定下來。由于山東戰事緊張，6月20日羅榮桓返回前線。

臨行前，羅生特對后期護理作了詳細交待。羅生特對羅榮桓說：“你肩負著重任，我不好多留你，你的病雖然是穩定了，但并沒有痊愈。這次你回去最好坐擔架，不要騎馬了，不然病會復發的。你回去以后要多休息，不要過分疲勞?！彼洲D向林月琴：“你要注意管好他的飲食，少吃油脂多的東西，不要吃辣椒。多吃些蔬菜、水果，可以吃一些魚蝦。如果你能監督他戒掉煙酒更好?！绷_榮桓夫婦一一答應。羅榮桓握著羅生特的手誠摯地說：“有機會歡迎你到山東來?！?/p>

陳毅感到敵后斗爭環境很緊張，從羅生特的安全考慮，以去延安為宜。于是，羅生特著手做去延安的準備，不久來到4師駐地、洪澤湖北岸的半城。但隨后從山東傳來羅榮桓病情加重的消息，羅生特決定暫不去延安，立即去山東。

羅生特一到駐地就對羅榮桓作了檢查，發現病灶仍在右腎，病情有所發展。隨后，羅生特建議羅榮桓搬進軍區附屬衛生所，由醫療小組進行特別護理，同時給以對癥的保守治療。在這期間，羅生特每天至少要來看羅榮桓兩次。經過一段時間治療，血尿止住了，羅榮桓又搬回司令部去。羅生特仍然是一天幾趟去司令部給羅榮桓看病。羅生特很喜歡孩子，和羅榮桓的長子羅東進混得很熟。一見面，便指著自己的鼻子，讓東進叫“大鼻子叔叔”。

羅榮桓是湖南人。羅生特聽到一些湖南人愛吃辣椒的傳聞，曾開玩笑地問羅榮桓：“聽說湖南人吃西瓜也要撒一些辣椒面，是這樣嗎？”羅榮桓呵呵一笑：“夸大其詞啰！”

羅榮桓認為應當充分發揮羅生特的作用，任命他為軍區衛生部顧問。羅生特十分注意從實際出發，在缺少藥品和醫療設備的條件下，盡量用一些土辦法來防病治病。山東醫藥衛生人才奇缺，羅生特主動提出擔任衛校的任課老師。

1944年初，從上海購得X光機已到貨了，但由于買不到汽油，沒有動能，仍然無法使用。羅榮桓的病時好時壞，無法確診。中央同意羅榮桓化裝去上海治病。2月27日，羅榮桓在羅生特陪同下到達新四軍3師師部所在地蘇北阜寧縣。師長黃克誠來看望羅榮桓，并帶來毛澤東發來的電報：考慮到安全問題，還是不去上海為好。羅榮桓決定休息兩天后返回山東。

這兩天來，羅生特同3師衛生部長吳之理促膝長談。他說：“羅榮桓同志將來肯定是黨和軍隊的一位出色的領導者。他沉默寡言，很少談自己的事，我向他采訪幾次都沒有結果。后來我就采訪他的戰友和部下，了解到他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深謀遠慮，辦事極周到。他對部下要求很嚴格，但待人又極誠懇寬厚。如果他的病得到根治，他將會發揮更大的作用。”

1945年10月上旬的一天，警衛人員報告：“陳毅軍長從延安來了，他想來看看羅大夫?！标愐銓α_生特說：“我到山東是來接替羅榮桓的工作，幾天后就要到前線去。羅榮桓同志帶部隊去東北，你可能也要到東北去?！绷_生特說：“哦，這么說是要北上，羅榮桓同志也要去，不過他的身體實在太差。我恨不得馬上給他開刀，但是這里條件不具備，風險太大了！”

幾天后，羅生特隨羅榮桓踏上了去東北的征程。在羅榮桓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的同時，羅生特則奔波于沈陽各大醫院，要為羅榮桓找一個適合做手術的醫院，最后選擇一所日本軍醫院。中共中央考慮到這是一所日本軍醫院，手術安全沒有保障，建議到蘇軍醫院治療。但位于平壤的蘇軍總醫院是野戰醫院，做腎切除手術沒有把握，于是決定到莫斯科動手術。隨后，羅榮桓來到大連，在羅榮桓等待去蘇聯的過程中，羅生特也給到大連療養治病的許多干部看了病。

1946年5月下旬，蘇聯方面來電，同意羅榮桓去治病。羅生特提出，希望陪羅榮桓一起去莫斯科，然后回奧地利探親。7月，羅榮桓夫婦赴蘇聯。由于蘇方不同意羅生特隨行，羅生特又回到哈爾濱。

羅榮桓到達莫斯科后，克里姆林宮醫院為他做了腎切除手術。次年3月復查，認為他的左腎功能有問題，還有高血壓和心臟病，建議他到克里米亞療養。由于國內戰事緊張，羅榮桓謝絕去療養，決定回國。5月下旬，他回到東北民主聯軍指揮部。

1947年9月間，羅榮桓心臟病發作，林彪發電將羅生特從1縱召回。羅生特認為這是由于工作太緊張，勞累過度，而唯一的腎負擔過重所引起的。為此，他建議羅榮桓必須立即休息。羅榮桓對羅生特說，別的都好辦，但工作實在是放不下。羅生特無奈，又去找林彪。林彪對羅生特說：“我已向他說過幾次了，但現在這個時候要讓他全休息，恐怕也不可能?！?/p>

自從進關以后，羅生特多次提出要回國，要找他的女朋友。羅榮桓多次挽留，但他仍是歸心似箭。考慮到他還沒有結婚，又不愿意在中國找女朋友，經請示中央，羅榮桓同意了他的請求。羅榮桓將自己的一塊懷表刻上“羅生特同志留念 羅榮桓贈”，送給羅生特，還邀請他到天津休息一段時間，并合影留念。

在回國之前，羅榮桓同他進行了長談。羅生特對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解放軍稱贊備至，表示他回去以后要參加奧地利共產黨，把中國的經驗運用到奧地利的無產階級解放事業中去。羅榮桓對羅生特說：“你的愿望是好的，但在實踐上可能要碰釘子。每一個國家的革命要從每一個國家的實際出發。正如蘇聯的辦法不能搬到中國來一樣，中國的辦法恐怕也不能照搬到奧地利。你在中國軍隊干了8年，已經熟悉了中國的環境，結交了許多中國的朋友，好比是把根扎到中國的大地上。你回國后，一切都不熟悉，還是在中國比較好。”羅生特答應回去看看再說，如果在那里不合適再回來，也可能把他的女朋友也帶來。

1949年7月1日，羅生特從天津乘火車南下，羅榮桓夫婦到車站送行。11月，羅生特回到維也納與親人團聚。但奧地利人民對斗爭并無熱情，他原來的想法和打算在這里根本行不通。他想：還是羅榮桓說得對，我的根已經扎在中國了。

盡管回到了闊別多年的祖國，但羅生特還是越來越想念中國。羅生特多次到大使館申請返回中國的簽證，都沒有結果。等到中國方面寫信給羅生特的妹妹表達“歡迎他回到中國”的意見時，得到的回信是：羅生特因突發心肌梗塞，已病逝。羅榮桓對羅生特的病逝深感惋惜和痛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