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穎
青島科技大學,山東 青島 266061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通過保護著作權人的權益來激勵其創作行為,從而促進作品的傳播與文化的發展。《著作權法》在賦予著作權人排他性權利以確保其作品不受侵犯的同時,也要關注社會的整體利益,平衡著作權人、使用者以及社會公眾之間的利益,保障市場的健康有序發展。合理使用制度是在某種特定情況下,可不經著作權人許可而對受保護作品進行使用,無須向著作權人支付報酬的制度,實質上是著作權限制制度的一種,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規定了合理使用的十三種特殊情形,在這些特定情形下可以不經許可、免費使用他人作品。在我國版權制度中合理使用似乎有非常明確的標準,但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合理使用的適用往往非常復雜。實踐中,二次創作者常常援引《著作權法》的第二十四條第一款第二項“為介紹、評論某一作品或者說明某一問題,在作品中適當引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構成合理使用”作為其產生侵權糾紛時的抗辯事由。然而在司法實踐中,卻常常因對原作品產生了替代作用、影響原作品的經濟效益、超過必要的引用限度等各種原因,使得二次創作者仍然無法免責。
隨著人們版權意識的覺醒以及網絡的發展,著作權侵權案件大量發生,我國的司法資源不足以應對短視頻市場上大規模的侵權問題。同時,由于合理使用原則缺乏統一的標準,進一步加大了司法部門判案難度。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法院常常混合使用“三步檢驗法”以及“四要素檢驗法”來判案,以保證審判公平,這種判案方式損害了立法權威以及司法公正[1]。當前,相關部門難以實現維護司法權威以及公正斷案這兩個目標,著作權保護工作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1.界定標準過于模糊籠統
雖然《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看似已經對二次創作的引用目的做出了限定,但是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來解釋諸如“適當引用”到何種程度不構成侵權這種在司法實踐中常遇到的難題。設立合理使用原則的本意是化解創作者與使用者之間的沖突,平衡原創作者與二次創作者之間的利益,促進文化作品的傳播。如果因為沒有明確的界定標準而導致二次創作短視頻被認定為侵權,就違背了該原則設立的初衷。
2.合理使用原則具有滯后性
對于科技高速發展的大環境下衍生出各種各樣的文學表現形式,傳統的《著作權法》規定的十三種免責情形已難以做到全面覆蓋,不能與短視頻市場的發展速度相匹配。短視頻市場上除了構成合理使用的戲仿式短視頻,也有非戲仿式的影視解說類短視頻。“非戲仿式”二次創作短視頻因其將與公眾分享、評價作為主要目的,故不能將十三種情形作為自己的抗辯事由。當出現類似情形時,如果司法機關只因其不屬于十三種具體情形便判定其侵權,不僅會打擊二次創作者的創作熱情,也會影響短視頻市場的發展。
3.由于合理使用原則的認定標準多元,導致在發生著作權侵權案件時法院的裁判結果出現“同案不同判”的情況
我國作為《伯爾尼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公約》的成員國,在司法實踐中大多采用“三步檢驗法”處理侵權案件。但在法律條文中并未明確規定“三步檢驗法”是司法部門判案的判定標準,導致法院具有更多的自由裁量權。在實踐中法院為了保障案件的公平公正,往往會混合使用“三步檢驗法”與“四要素檢測法”等多種判定方法。正是這種多元化帶來的不確定性,法院只能通過其他方式來保證司法的公正性,但這種行為往往會使法院的審判工作受到質疑,從而導致立法與司法的效力大打折扣。
二次創作短視頻與原作品經常產生糾紛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授權許可方式不能滿足二次創作短視頻的發展速度。隨著5G 時代的到來,普通互聯網用戶也可以成為短視頻的創作主體。但是二次創作短視頻使用的素材只有屬于公共領域,或者找到原作品的著作權人征求同意并支付相應的許可使用費,才能確保其作品不侵犯原著作權人的權利。然而,普通創作者想獲得原著作權人的許可以避免侵權并非易事。原創作者可以授權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行使原著作權人的部分權利,但其對于個人主體如何獲得授權的問題沒有明確完善的規定[2]。此外,對于其他類型的二次創作短視頻素材,諸如綜藝、動漫和游戲等,我國沒有相應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并且網絡時代信息傳播復雜,一些創作素材往往難以找到原著作權人,在這種情況下要求二次創作者直接獲得授權幾乎是不現實的。
此外,《著作權法》秉持的“先授權后使用”的傳統授權方式已不能滿足信息化時代文化創作的需要。短視頻創作主體的全民化以及創作作品的海量化,導致了原著作權人與二次創作者之間發生了信息不對稱,這必然會降低市場交易的效率。傳統的事前授權許可方式制約了當前文化作品的發展創作,如果繼續要求二次創作者要先獲得授權方可使用原作品作為素材,在文化與經濟高速發展的互聯網時代是非常不便的。
1.用戶實名認證混亂
短視頻平臺在創建初期,為吸引用戶入駐平臺,往往會簡化注冊流程,無需實名認證或者一個身份信息可以注冊多個賬號。雖然在初期會吸引大量用戶進行簡單創作,但是會造成一些用戶在牟取非法利益,侵害他人著作權的情況發生時,因實名認證的混亂,難以迅速找到直接侵權人,不能及時處理糾紛,造成更多的經濟損失,這種現象在中小視頻平臺更為明顯。
2.平臺缺乏預先審查
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的短視頻平臺具有預先審查的義務,但是絕大多數短視頻平臺的預先審查流于表面,沒有實質性審查,并且審查的范圍面過窄。預先審查除了人工加大審核力度,更需要數據庫的支撐。目前國內即使是某音、某博以及某站等大型網絡服務提供者也沒有完備的數據庫給予支撐,更何況處于起步階段的中小型平臺,這在很大程度上加大了平臺監管的難度。
1.明確界定使用目的
使用目的分為營利目的與非營利目的。合理使用是出于介紹、評論或者說明的目的,而不是出于商業目的的引用。二次創作短視頻是作者利用在先作品作為素材進行的二次創作,通常具有多重目的,且一般具有營利目的。例如,大部分非戲仿式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創作目的是通過與用戶的互動來變現,而不是簡單的瀏覽分享。因此,如果二次創作短視頻是采用裁剪、拼接等簡單的手法對原作品進行精簡化表達,從而獲得利益,那么該行為就不能構成合理使用,其在引用在先作品作為素材時就應當獲得原著作權人的授權,否則便會構成侵權。
2.綜合判定使用比例與使用影響
判斷二次創作短視頻對原著作權人的影響主要通過以下幾個方面:是否會給原作品的正常使用帶來不利影響、是否會損害原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部分二次創作短視頻雖然引用在先作品比例較少,但是能夠讓公眾了解核心內容,從而使公眾失去了對原作品的興趣,甚至可以完全取代原視頻,給原著作權人的權益帶來損害。[3]因此在界定合理使用時,應該綜合考慮使用比例、使用影響,二次創作短視頻如果只涉及原作品少量非核心內容,且作品本身能夠給原作品帶來流量或者作品大部分屬于二次創作者的原創,且創作的目的在于表達自己的觀點,那么這種情況下可以被認定為合理使用。
3.將轉換性使用規則融入合理使用判定
轉換性使用,是指二次創作作品在原作品的基礎上創作出具有獨創性的新內容,賦予其新的價值,表達了新的見解。轉化性使用不會替代原作品,而是在高度轉換使用的過程中形成新的作品,賦予其新的價值。比如短視頻作品《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雖然對電影《無極》引用較高,但完全沒有引用原作品的實質性內容,反而給原作品帶去了流量。認定是否構成轉換性使用不在于傳統的引用的比例,而在于引用的目的,以及轉化的方式,轉換性使用在一定程度上給原作品帶來了新的價值與流量。如果承認轉換性使用的合法性,被認定為侵權的二次創作短視頻數量將會大幅減少,并且授權成本也會降低[4]。因此,轉換性使用也是合理使用界限判定中值得考量的標準之一。
目前對于二次創作侵權糾紛的處理采用的是事后訴訟解決方式,訴訟成本高;要促進群眾的創作熱情,確保二次創作的有序開展需要構建前防御機制,保持授權渠道的通暢。長短視頻平臺并不是天然對立的,而是存在商業合作的可能,可以通過“平臺共治”解決大數據時代下二次創作短視頻授權成本高、容易被認定成侵權等難題。相比于事后解紛機制的滯后性,“平臺共治”有利于發揮長短視頻平臺的優勢,提高解決侵權糾紛的效率,甚至從源頭上降低侵權行為的發生概率。通過行業協會、平臺、用戶協同搭建的共治通道,使得短視頻平臺能夠獲得長視頻平臺多數作品的授權,從而解決二次創作者獲得原著作權人授權難的問題,降低授權許可的成本,使二次創作者能在合理范圍內使用在先作品。
以此作為基礎,平臺共治還可發揮類似數據庫的功能,在行業協會或行政機關的參與、引導下,與原著作權人商討利益分配方案,共同建立在先作品的“數據庫”,并建立內容預警機制,通過技術方式迅速干預疑似侵權行為,進一步降低原著作權人與二次創作者走向訴訟的可能性,減少當事人雙方訴累。如果短視頻平臺因二次創作而獲益,則其有一定義務幫助二次創作者獲取合法的內容來源,也有一定的注意義務避免二次創作者不合理的使用在先作品,因而在平臺共治的基礎上,通過技術手段與現有解紛機制相配合,降低成本、減少侵權風險。總之,無論是長視頻平臺還是短視頻平臺,既要積極反映訴求,也要積極參與平臺共治,保障解紛效率與公平的動態平衡。
短視頻平臺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和經營者,除了給用戶提供平臺幫助其獲得曝光與關注外,其自身也獲得了流量和市場份額。第三方平臺作為受益的一方,應該提高自己的注意義務,加大審核力度,做好內容的把關人,有效降低侵權風險。
首先,短視頻平臺應該具有較高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制定符合《著作權法》要求的平臺運行規則。通過制定明確的運行規則,在產生糾紛時有規則可依,明確原創作者與二次創作者之間的權利與義務,平衡各方主體的利益,實現社會利益的最大化。其次,平臺應該提高注意義務,加大對內容的審核力度。可以聯合原著作權人建立、完善版權庫,利用人工智能等方式提升審核的精準度,減少侵權視頻的上傳。如果發現已上傳的視頻存在侵權的問題,可借鑒電商領域的“通知—刪除”規則,并采取有效措施予以制止[5]。最后,平臺應該推出嚴格的舉報獎懲制度。為著作權保護工作做出貢獻,積極舉報侵權行為的公眾應當予以獎勵,通過社會共治減少侵權行為的發生[6]。增加違法成本是治理短視頻著作權侵權問題的有效手段,目前我國對于侵權的短視頻基本采取限流或者刪除視頻這種不痛不癢的方式加以解決,這種過輕的處罰方式在某種程度上會放縱侵權行為的發生。對此,平臺應該建立更加合理的處罰制度,既使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得到保護,又避免超出了必要的限度惡意懲戒二次創作者,盡最大努力遏制侵權事件的頻發,打造一個良好的營商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