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昌躍
金華市浙江澤鑒律師事務所,浙江 金華 321000
審判實踐中,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亟須規范。根據定義,法官的自由裁量權指法官依據案件事實以及公平正義的價值要求,對疑難案件進行獨立判斷、權衡,最終作出合理決定這一權力。實踐中由于部分法官的自我定位不清晰,常常過于看重自己的自由裁量權,這一情況決定了法律的有限性。此外,法官行使權力的監管預警機制并不完善,審判流程并未做到公開透明,甚至是法官的裁判文書表意模糊導致裁判過程偏袒某一方當事人等情況,都將導致法官的自由裁量權成為司法腐敗的工具。毫無疑問,“正義就是法官吃的早餐”[1]嘲諷了無關因素是如何影響司法決策的。由于地域差異,法官對于同樣的案件,有時也會作出不同的判決。即使是同一法官,在不同時間對于類似的案件也有著不同的理解。因此,法官過高的自由裁量權經常會導致判決的不公正。
相比之下,先進的ChatGPT 類技術能夠運用強大的算法、精確的法律適用以及數以萬計的龐大數據檢索,得出更加合理的裁判結論。與法官運用個人經驗進行判案所不同的是,ChatGPT 類技術得出的結論并未摻雜任何個人的情感。基于有限理性理論的觀點,決策者不可能掌握全部信息[2]。這就意味著決策者的決策過程容易受到信息不完全等因素的干擾,只能作出有限決策,卻無法作出完全理性的決策。如果法官能夠借助ChatGPT 類技術的結論進行判決,就能夠突破人類的認知局限,作出更加合理公平的司法判決。在這一過程中,ChatGPT 類技術能夠接收海量知識,提取和挖掘這些數據中有意義的知識和模型,并在短時間內完成事項預測、流程改進、法律戰略等輸出,最終實現“法律解析”[3],同時也能夠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以確保公平正義。
證據是法官斷案的重要依據。然而,受專業能力的限制,大多數法官僅僅了解自己所熟悉的文科領域,理工類的案件則難以判斷。高新技術的合理應用對于普遍為文科生的法官來講,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針對專門性的問題,我國法律明確規定了鑒定規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七十六條明確規定:當事人可以就查明事實的專門性問題向人民法院申請鑒定。當事人申請鑒定的時候,雙方當事人可以協商確定具備資格的鑒定人;如果協商不成,人民法院可以指定鑒定人。如果當事人對鑒定結果存在疑問,可以申請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出庭,對鑒定意見進行質證,或對案件事實所涉及的專業問題提出意見。因此,這種法律規定就產生了一個弊端,法官通常很難區分鑒定結論和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孰對孰錯。在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法官將依據鑒定結論進行司法判決。
相比而言,ChatGPT 類技術不僅具有法律知識,對其他領域也有強大的認知能力。換句話說,ChatGPT 類技術可以運用算法判斷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以及關聯性。這一點顯然比法官完全依據鑒定結論的判決更加可靠。
裁判理由將案件事實和判決結果有機聯系在一起,是法院判決的關鍵因素。然而,由于目前基層案件數量眾多,法院判決通常又缺乏說理部分,因此經常會出現原告提供的證據足以證明或原告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的情況。此外,一些客觀原因往往也會導致二審法院的改判率極低,最終影響審判結果的正當性。對此,ChatGPT 類技術不僅可以充當提高司法工作效率的便利工具,還扮演著增強類案同判等人類司法智慧的角色,以此降低法官的工作難度,生成相應的事實、檢索以及論證,最終幫助法官生成判決文書,實現裁判標準可普遍化的目標。
此外,ChatGPT 類技術對程序的審查成為保證實體正義的手段和工具。雖然我國在刑事、民事以及行政訴訟方面對于程序進行了嚴格的規定,但在具體實踐中,為了追求所謂的實體正義,往往會忽略程序的正當性,特別是在刑事訴訟中,對于程序的審查更是十分薄弱。針對這種情況,ChatGPT 類技術能夠幫助司法機關嚴格按照程序辦事,對審判程序的各個環節給予強有力的監督。
由于ChatGPT 類技術具有強大的案例檢索能力、法律檢索能力,因此,其對于案件結果的判定自然具有一定的權威性。在以往的案例審判中,原被告雙方各自舉證,法院居間裁判,最終得出判決結果,但這種毫無爭議性的案件幾乎不存在。絕大多數案件中,雙方都是各執一詞,且均有其合理性,這就給法院裁定帶來了一定的困難。此時,如果能夠借助ChatGPT 類技術對案件進行分析裁定,其對于案件結果的判定自然也具有一定的權威性。然而,一旦法官過于依賴ChatGPT 類技術的判決結果,甚至是當法官與ChatGPT 類技術的判定結果不一致時,又該如何認定判決的正確性呢?法官是否敢于否認ChatGPT 類技術的判定?諸如此類的情況,成為我們需要仔細思考度量的問題。
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ChatGPT 類技術的能力得到不斷地完善與提高,使其可以超越人類采取理性行為。阿爾法狗(AlphaGo)脫離棋譜戰勝人類這一事實,恰恰證明機器人在運算能力、智力活動速度等方面甚至超越人類。同理推之,針對不同的司法案件,ChatGPT 類技術能夠運用強大的數據庫,在短時間內完成高效檢索、學習并對比海量素材,從而作出對案件的判定。這一過程是人類法官很難做到的。唯一不同的是,案件的勝負并不像圍棋類競技運動,有著絕對統一的判斷標準。換言之,雖然案件判決的統一性是法治追求的目標,但是每一個案件都無法達到絕對的統一。鑒于每一個案件的事實經過、人物關系、證據情況都無法做到標準化和統一化,甚至由于角度發生偏差,結果就會大相徑庭。種種原因導致法官在斷案時,可能會考慮到社會影響、道德標準、價值認定等綜合情況。如果ChatGPT類技術無法做到像人類一樣具有同理心,則很難作出恰當的判決。
ChatGPT 類技術能夠做出判斷,最重要的是它具有海量的數據資源和強大的識別能力。如果將這個過程與人類學習的過程稍加對比就會發現,不同地區、不同族群的人對于同一件事情的判斷可能截然不同,那么,多種ChatGPT 類技術也會產生認定不一致的情況。由于不同公司的ChatGPT 類技術所依靠的數據庫有所不同,且各自依據的價值體系多有差異,不同的ChatGPT 類技術對于同一案件會作出不同判斷,甚至作出錯誤的判定。那么問題來了,若ChatGPT 類技術判定錯誤,責任由誰承擔呢?
我國自20 世紀70 年代末期恢復審判制度以來,無論是80 年代中期建立的法官監察制度,還是90 年代前期確立的錯案責任追究制度,從未停止過探索確立責任追究制度。但這些責任追究制,包括單一的違法審判責任追究制和多元化的審判責任追究制,都不免落入窠臼。具體表現為行政化邏輯手段明顯或重實體結果,往往圍繞“錯案”“責任”這兩個主題詞,存在諸如錯案標準混亂、范圍模糊、責任范圍不清、權力的集體行使與責任的個體承擔之間難以協調等問題,始終無法真正解決司法獨立,以確保司法公正。
ChatGPT 類技術的發展,雖然能夠協助法官斷案,并對法官判決有一定的監察作用,但法官依據ChatGPT 作出的判斷也難免存在錯誤,甚至于導致冤假錯案。相較于以往的錯案責任,法官參考ChatGPT 類技術所作出的具有一定權威性的判決結論,全部由法官承擔責任,難免是不公平的。若不由法官負責,ChatGPT 類技術則難免淪為法官逃避責任的工具,這一點也是值得反思的。
綜上所述,面對ChatGPT 類技術在法律場景中深度應用的未來趨勢,有人曾斷言,法律行業最終會消亡。因而,如何回應ChatGPT 類技術給法律行業所帶來的沖擊則顯得尤為重要。面對前所未有之大變局,法官、檢察官、律師等法律工作者不僅需要恪守法律知識工作者的主體地位,還需要培養技術素養,熟悉人機協作的法律業務,積極調整學習方式、工作方式以適應時代的變化。
法官在斷案的過程中,應避免對ChatGPT 等技術工具的過度依賴。原因在于,ChatGPT 類技術生成的知識,或許是“作為個體的使用者自身所未曾知曉也不能生成的,但對于整個人類知識庫而言,它卻是既成的知識”[4]。從本質上看,ChatGPT 類技術只能實現“傳承式”的生成,而非創造性的“突破”[5]。換言之,創造性是人類所特有的品質,而人工智能尚未能實現。因此,ChatGPT 等工具對于案件的判斷基于以往的判例和已有的法條,欠缺一定的創新性和發展性。相較而言,法官斷案做到了整合各種觀點和社會影響,并分析形成判斷的內在因素。他們對于案件的判斷并不會局限于單純的法律評價,而是致力于更長遠的社會價值和理論價值。基于此,長遠來看,法官應當保持一定的創造性和批判性思維的能力,這樣才能對ChatGPT 等工具的優缺點作出自己的判斷,并恪守在法律知識創新中的主導地位。
近些年來,法治社會的不斷發展,催生了一批批的律師。與法官被動斷案不同,律師往往需要主動獲取案源。基于此,律師使用ChatGPT 等新興技術的積極性將會更高。學者王祿生曾提出擴增法則在法律行業同樣適用。這就意味著技術會放大人類現有的力量和意圖[6],尤其是ChatGPT這樣的指數式技術。一旦人們使用這樣的技術,輕微的優勢就會迅速變成巨大的優勢。然而,個人是否能夠從這類技術中獲益,最終取決于他們是否擁有足夠大的知識容量[6]。因此,律師不僅需要提高準確描述和拆解問題的能力,還需要掌握足夠豐富的信息。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有效、完備、連貫地運用法律指令提示、法律角色提示、法律案例提示、法律條文提示等技巧[6],引導ChatGPT 類技術生產符合法律人所需求的答案。簡而言之,培養法律知識工作者的新型技術素養,意味著律師應具備以下能力:第一,通過ChatGPT 獲取案源的能力;第二,具備檢索素養,利用人工智能工具提高業務能力的方法;第三,使用ChatGPT工具提高文書寫作技能和法律思維體系,避免簡單思維;第四,警惕虛假信息和錯誤信息;第五,培養創造性和批判性思維;第六,獲取有力證據,提升案件勝訴率。
為了進一步推進法律建設,我國越來越重視政府機關行政的合法性建設,以應對ChatGPT 等技術給法律行業帶來的一系列新發展和新挑戰。第一,通過制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來規范和監管人工智能技術的開發和使用;第二,出臺相關政策以鼓勵企業等機構開發并應用人工智能法律工具,同時結合人類監控、指導和批判性思維建立相應的監管機制,協調科技發展和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第三,最重要的就是通過教育普及人工智能,引導學生和教師正確使用人工智能法律工具。
綜上所述,面對ChatGPT 等技術給法律行業帶來的新挑戰、新發展,法律工作者需要以史為鏡,深刻理解法律人工智能的科學內涵和法律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沿革,明確法律人工智能在歷史發展中所取得的成績和存在的不足[7]。同時,法律人在采取ChatGPT 類技術的生成建議處理案件時,還應當恪守法律價值判斷中的主導地位,以完成最終的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