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遺跡

呂品

上次寫蘇格蘭詩人彭斯（Robert Burns）為他情人寫的離別詩《一次親吻》（Ae Fond Kiss）時，說到我們有一次參加愛丁堡的“城市漫步”活動，在市中心教堂墓園中看到了那位情人克拉琳達（Clarinda）的墓碑。我們參加的是由一位當地導游兼歷史研究者露絲·博勒姆帶隊的愛丁堡女性歷史專題漫步。記得那次漫步的起點是愛丁堡城堡門口的廣場，她帶著我們一行十幾人看的第一個歷史遺跡是“女巫井”。

“女巫井”其實我以前見過，是在廣場上正對城堡大門的一座建筑物石墻上嵌入的一個小小飲水噴泉。噴泉的水早已沒有了，但是在出水口下面的兜籠里，放著一個長方形的花盆，顯然是有人打理的，不同季節去會看到不同的鮮花綠植。不過說實話，我以前從來沒有留意到過噴泉上方青銅銘牌上的文字，經露絲的介紹，才知道噴泉在19 世紀末建成，用來紀念過去兩三百年中在蘇格蘭以女巫（witch）罪名被處死的人，這些人中有的就是在城堡廣場上被當眾燒死的。

女巫在歐洲民間有很長的歷史，最早是一些被認為擁有神奇力量、能治愈疾病排除憂患的人，但從15 世紀開始出現了獵殺女巫（witch hunt）的活動，原因是認為女巫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以求長生。英國在過去也有零星的獵殺女巫活動，但在16 世紀后期，從蘇格蘭開始，獵殺女巫成了官方行為。當時蘇格蘭正在經歷宗教改革，原來被容忍的女巫在教會眼中成了在惡魔指使下毒害教眾、甚至密謀推翻國王的勢力。16 世紀末，蘇格蘭的國王是詹姆斯六世，他同時還是英格蘭王位的繼承人，為了彰顯他是蘇格蘭和英格蘭王位的天選之人，決定支持蘇格蘭教會獵殺女巫的活動。

第一位正式被套上女巫罪名的是阿格尼絲·桑普森，她是愛丁堡附近一名有名的助產婦、術士（healer），在酷刑之下招供說在1590 年11 月曾有幾百名女巫和惡魔一起在附近濱海小鎮歡聚，密謀殺害詹姆斯六世云云。桑普森被當眾處死只是一個開端，隨后蘇格蘭教會和政府一起展開大規模獵殺女巫的行動。詹姆斯六世在伊麗莎白一世去世后，南下倫敦繼承王位，繼續在英格蘭推行獵殺女巫。最近BBC 的一部熱門電視連續劇《古宅老友記》（Ghosts）中，有一個角色瑪麗（Mary）就是在17 世紀初被以女巫罪名燒死的。

獵殺女巫的行為一直到18 世紀初才停止，期間在英國共有約5000 人被控為女巫。女巫并非一個專門身份，任何女人都可能被指控為女巫，讓許多女性生活在惶恐之中。被控為女巫的人中，被捕后大都遭受酷刑，約1/3 被處死，蘇格蘭成了歐洲被獵殺女巫占人口比例最高的地方。2022 年三八國際婦女節那天，當時的蘇格蘭第一大臣妮古拉·斯特金發表聲明，正式為蘇格蘭歷史上的獵殺女巫行為道歉，稱之為“嚴重的歷史冤屈”。

現在女巫更多地讓人聯想到騎著掃帚在夜空飛翔的“神奇有趣”的女性，當代電影電視中的女巫角色似乎多是如此。愛丁堡和周邊的女巫遺跡也成了游覽項目，有興趣的人可以參加專門的女巫遺跡旅游團。不過我們也不能忘記，在蘇格蘭歷史上，獵殺女巫其實曾是極為黑暗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