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熱 千年歷史的年輕表達

趙詠初

隨著各種博物館、文博類節目火爆出圈，文博、考古等專業的價值日益“被看見”，逐漸從少人問津的偏門冷門走向熱門，這些傳統認識上的小眾專業成為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心頭好”。

曾幾何時，考古、文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等專業是冷門和小眾的代名詞，近年來，卻成為一些年輕人的優選。北京師范大學考試與評價中心發布的一份《00后高考志愿興趣報告》顯示，人文專業方向，學生最感興趣的前3個專業分別是歷史學、文物與博物館學以及考古學。

在不少人的認知中，文科專業畢業生相對不好就業，歷史學、文物與博物館學以及考古學等專業更是其中的“冷門”，有些專業甚至被指為“天坑”專業。但近年來，在大眾眼中有些神秘、“冷門”的考古學，如今正以嶄新的面貌呈現在人們面前。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2020年，湖南省留守女孩鐘芳蓉以676分高分報考北大考古專業。消息一經報出就引發關注。大家普遍認為考古專業太冷門了，一些網友紛紛勸鐘芳蓉不要報考。對此，鐘芳蓉表示，她是受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先生的影響，以及未來規劃的考慮。

從初中時起，蘇席就對博物館、文物、古人傳記等有歷史感的事物有濃厚的興趣，喜歡通過歷史文物想象和感知跨越幾百上千年的情感以及一個人的人生經歷。屈原的橘、伍子胥和孫武的刎頸之交、子路的正冠而死……因為喜愛考古和歷史知識，蘇席不僅追了每一集的《典籍里的中國》，還幾乎能將每集的故事情節講述出來。為了將熱愛照進現實，在征求父母同意后，蘇席將西北大學考古學專業作為高考第一志愿。

填報志愿前，關玥的親戚朋友勸她學電氣工程自動化類專業，原因是就業機會更多，但她的目標是進入敦煌研究院工作，因此，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文物保護技術專業。

“一個女孩子為什么要到那么遠的地方去？”面對親友的疑問，關玥沒有動搖。她知道鐘芳蓉堅定選擇考古專業的故事，并因“敦煌女兒”樊錦詩在《廝守，一眼千年》一文中寫下的這句話而深受鼓舞：“一代又一代有志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藝術的年輕人，面對極其艱苦的物質生活，面對蒼茫戈壁的寂寞，披星戴月，前赴后繼……”關玥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填報志愿前，文化水平不高的母親說，希望關玥能學自己喜歡的專業，通過努力實現目標。

安徽考生張圣嫻的第一志愿是云南藝術學院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她選擇這個專業的原因是，對歷史感興趣，而且喜歡文物修復的過程。“看到殘破的老物件在手中被修復，會有一種深深的成就感。”“起初父母比較反對，認為畢業后沒前途，不好找工作。”張圣嫻說，一方面因為自己確實喜歡這個專業，另一方面不斷勸導父母說，這個行業雖然不需要很多人，但是總需要有人去做，只要學得好，不愁找不到工作。慢慢地父母的態度從勉強同意變為支持。

蘇席坦言，想到以后可能去田野“下工地”，確實有些害怕，不過，與其被“拴在”不喜歡的專業和職位上，她更愿意為喜歡的專業付出辛勞和汗水。“學什么專業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為什么不去選擇喜歡的專業？”

避免為愛發電方能未來可期

但只談熱愛不足以成為真正被需要的專業技術人才，還需要專業化的培養和持續的堅守。

在深圳博物館藏品保護部主任、副研究館員蔡明看來，考古學專業是一個需要“坐冷板凳”的專業，“也不是掙大錢、掙快錢的行業”。蔡明建議，“如果僅僅是受影視作品影響而報考是不成熟的，真實的工作場景或許跟想象中不一樣，在考古一線工作需要吃苦與堅持”。

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漢唐考古研究室主任張春長坦言，之前的考古、文博專業還屬于“在象牙塔里的冷門小眾專業”，“隨著我國經濟實力的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國家和地方政府對文化的重視等，這些專業的社會關注度越來越高，很多人喜歡上了考古與文博專業，這是一個好趨勢”。

2023年5月18日，國家文物局發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新增備案博物館382家，全國博物館總數達6565家，排名全球前列，相比2012年的3069家增長了1倍多。文化和旅游部相關負責人曾介紹，“十四五”期間將加強考古學科和隊伍建設，力爭到2025年文物科研人員數量增長25%。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錢國祥表示，考古學確實是一個冷門的專業，但是就業率并不低，和其他專業一樣，同樣面臨人才競爭大的挑戰。“目前在經濟建設時期，有很多建設活動，考古團隊在某一階段的工作量還是很大的，需要引進考古人才，但是崗位有限，有新思想的高層次人才才能進入比較大的研究機構。”不過除了國家級研究所和博物館等，畢業生也可以選擇各省、市博物館、研究所等上百家機構就業。

大量考古文物機構特別是一些文物大省，都正在進行大范圍招聘，并采取相應人才引進政策，吸引更多有志青年加入文物考古事業。在張春長看來，考古學專業畢業生目前的就業前景還是不錯的。“‘十四五期間，河北文物考古研究院擴充編制至180人，現有在編人員僅有60余人，近幾年的人才需求量比較大。中央、各級文物考古研究機構、文化遺產保護機構、博物館、設有文博考古專業的高校、文化行政管理部門，以及文化旅游部門、美術館、拍賣行、文物鑒定機構、文物商店、海關、出版社、報社等單位都是主要的就業去向，所以未來的就業前景也是十分廣闊。”張春長說。

浙江省文史研究館研究員、浙江大學城市學院考古學系主任杜正賢對考古學專業的就業形勢也頗有信心：“考古學專業學生的就業前景應該是非常好的，考古方面的人才是奇缺的，全國一年考古學專業的（本科、碩士、博士）畢業生僅2000人左右。全國考古學專業機構的人才需求量遠大于這個數字。”

浙江大學考古學相關招生說明顯示，考古學專業學生畢業后將能勝任各級政府考古文物管理和研究機構、各類博物館和陳列展覽單位、考古部門、文物與藝術品經營單位以及文化創意產業等領域的研究、管理、保護、策劃、宣傳、咨詢等工作，或在相關學科領域繼續深造攻讀碩士、博士學位。

伴隨著我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和考古學資料獲取能力的不斷提升，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考古工作將成倍增加，會對田野一線的考古工作人員有更大需求。“聚焦考古人才缺口，浙江大學在2019年成立藝術與考古學院，2022年批準設立考古學研究所，2023年獲批成立考古學本科專業，目前已形成本科、碩士、博士、博士后的全通路培養體系，并通過校內外雙導師制，切實推動考古學教育教學，加快考古人才的培養。”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學院教授陳虹介紹。

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讓這些專業真正成為搶手的“香餑餑”，離不開學者的專業研究，也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努力。吸引更多優秀人才投身其中還需要國家持續加大對相關行業、領域的扶持力度，不斷改善從業人員的工作環境、晉升通道、待遇等，讓從業者能夠更充分感受到職業尊榮感和使命感。

冷門專業背后蘊含更大的人才需求

“文物熱”“考古熱”蔚然成風，這些曾經被視為“冷門”的專業領域日益“熱”起來的背后，反映了年輕人渴望了解中華文明起源和發展的強烈需求，但同時也暴露了我國考古學領域長期存在的人才缺口問題。

張春長表示：“考古工作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提供堅強支撐，但目前，我國考古行業對于人才需求仍迫在眉睫，特別是中高級職稱人才是極度缺乏的，這一行業人才的缺口一時間難以得到填補。”

文化和旅游部數據顯示，2022年年末，全國共有各類文物機構11340個，但從業人員僅有19.03萬人，其中高級職稱12757人，僅占6.7%；中級職稱24129人，占12.7%。

從1922年北京大學國學門考古學研究室成立開始算起，我國考古學專業發展至今已有百余年歷史。雖然歷史悠久，但考古學專業一向被認為是“冷門”專業。“過去專業知識結構較為單一，就業面較窄，工作條件艱苦，待遇水平偏低，與其他行業缺乏良好互動，這都對考古人才培養產生了不利影響。”浙江大學考古學研究所所長林留根說。

為了促進我國考古學專業進一步發展，培養更高層次的考古學人才，2022年年初，《教育部辦公廳?國家文物局辦公室關于實施考古學國家急需高層次人才培養專項的通知》（簡稱《通知》）發布。《通知》聚焦我國考古事業對現代考古領軍人才的迫切需求，以為我國考古事業培養和儲備一批創新能力強、具備國際視野的領軍人才為目標，劃定了包括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浙江大學等在內的13所高校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國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等16個聯合培養單位，開展實施考古學國家急需高層次人才培養專項。該專項將采取包括資金支持、招生計劃支持等在內的一系列支持措施，為實現我國考古科技高水平自立自強的戰略目標奠定基礎。

“浙江大學作為入選高校之一，自《通知》發布以來，積極開展工作，主動謀劃，與國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中國國家博物館、故宮博物院、敦煌研究院、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山西省考古研究院6家單位簽訂聯合培養協議，聚焦科技考古、石窟寺與宗教考古、文物保護與管理、舊石器時代考古四大方向，創新協同育人模式，為我國考古事業培養和儲備了一批創新能力強、具備國際視野的領軍人才。”林留根介紹。

2023年6月，山西省教育廳等5部門聯合發文，2023年山西省繼續實施文物全科人才免費定向培養招生工作，免費培養的文物全科人才由山西大學試行招生，計劃招生130人，招生專業為考古學（文物全科），專業方向分為考古學和文物建筑兩個方向。這進一步推動了山西省文物事業高質量發展，進一步加強了基層文物保護和考古隊伍建設。

此外，為推動文物事業發展，河南、山東等地都在加強文物考古相關專業建設，培養文物考古相關專業高水平人才。

泱泱中華，萬古江河。

隨著各種博物館、文博類節目火爆出圈，文博、考古等專業的價值日益“被看見”，逐漸從少人問津的冷門走向熱門，這些傳統認識上的小眾專業成為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心頭好”。

“觸摸”歷史，離不開對過去、現在、未來這3個時間維度的思考，解碼中國傳統文化之美，離不開年輕化的表達。對于考古、非遺傳承等事業而言，增強其吸引力，提升其價值感，讓文化自信在年輕人心中生根發芽。

埋下一顆種子，收獲一片樹林。讓更多人立志成為傳承者和弘揚者，就能期待更多有志于此的年輕人得其門徑而入，成為“為往圣繼絕學”的后備力量，為學科發展、文化傳承注入生命力，形成傳承中華文明的濃厚社會氛圍，才能讓更多冷門絕學真正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