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武
“品似春山蘊藉多,文如秋水波濤靜。”在曹靖華故居大門兩旁,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副對聯(lián),也是對曹靖華一生光輝事跡的客觀評價。
蜿蜒盤旋的伏牛山騰似蛟龍,奔流不息的老鸛河纏如絲帶。位于河南省三門峽市盧氏縣五里川鎮(zhèn)的路溝口村(亦稱河南村),宛如一位恬靜的少女,倚坐在大山的懷抱里。四圍山勢靈秀,北面背靠雄偉峻峭的熊耳嶺,可遠望青山千佛窯,西臨九龍山,群山環(huán)水流清澈如明眸……這里恰好處于中國兩大河流長江、黃河流域交匯之地,也是我國近現(xiàn)代杰出的翻譯家、作家、教育家曹靖華先生的出生地。
曹靖華(1897—1987),是我國近現(xiàn)代杰出的文學家,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五四”以來我國翻譯介紹蘇聯(lián)革命文學的開拓者,翻譯的《鐵流》《保衛(wèi)察里津》等作品,給進步青年們帶來了寶貴的精神食糧,給革命者也帶來了無窮的希望。同時他也是將中國白話文和現(xiàn)代文學帶到蘇聯(lián)的第一人,為蘇聯(lián)培養(yǎng)了一大批漢學家和外交官,為推動中蘇文化交流做出了令人矚目的貢獻,成為享譽國內外的翻譯家、作家、教育家。
我懷著對曹靖華的崇高敬仰之情,專門前往河南省三門峽市盧氏縣五里川鎮(zhèn)路溝口村,近距離探尋他的成長軌跡,感悟這片孕育出一代紅色文學大師的沃土。
走進通往故居的弄堂,兩邊院落的灰白相間的墻壁上,鑲寫一些曹靖華寫給故鄉(xiāng)親人和朋友的信里的話語,其中一則寫給青年的信:“一個人什么也不要怕,所怕是沒有堅忍不拔、耐勞任苦的志氣和魄力。環(huán)境的一切艱難都是驅趕我們向上的鞭子……”讀之,樸素的話語充滿力量,令人深思頓悟,激情澎湃。
曹靖華故居是一座典型我國北方農村極具代表性的土木結構組合式庭院,其建筑為磚石筑基護角為架,土坯壘砌為墻,青瓦蓋頂,飛檐斗拱,古樸典雅,是有著傳統(tǒng)文化特色的兩進四合院。院外墻壁上刻著“耕讀傳家三余讀書”等諸條曹氏家訓。聽當?shù)厝酥v,這個院落始建于清代早期,距今已有三百余年歷史。
故居門前的一副石磨、一塊無字碑和一眼轆轤井吸引了我們的目光。據(jù)介紹,曹靖華的父親曹植甫是晚清的一名秀才,因痛恨政治腐敗,無意功名,自愿選擇躬居山野,耕讀傳家,設校授徒,專心致志開辦新式教育,啟迪后進。曹靖華六七歲時就開始和父親一起在這副石磨上推磨磨面,曹植甫老先生將磨臺上的面粉抹平,用手指寫出“禮義廉恥”等字樣,逐字誦讀、逐字解釋,每推一圈磨,父親就教他認一個字,曹靖華后來回憶起這段往事,稱自己啟蒙于這所“磨道學堂”。
“品似春山蘊藉多,文如秋水波濤靜。”在曹靖華故居大門兩旁,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副對聯(lián),也是對曹靖華一生光輝事跡的客觀評價。
走進這座古樸幽靜、書香典雅的普通豫西民居,西廂房客廳正中央懸掛著魯迅先生親筆撰寫的“河南盧氏曹先生教澤碑文”,桌上擺放著曹靖華先生的半身雕像和一摞摞厚厚的作品。在南北廂房展廳,分別以“走出伏牛山”“奔赴光明地”“竊火異邦”“引木刻之玉”“文化使者”“教書育人”“最后十年”等版塊,以實物、圖片、題詞等形式、詳細展示了曹靖華先生偉大又光明的一生。
在“磨道學堂”進行啟蒙后,曹靖華酷愛讀書,不到兩個月就能把一本《三字經》背得滾瓜爛熟。曹植甫看到非常高興,和藹地問他:“人之初的‘人字你知道怎么寫?是什么意思?”曹靖華一時語塞回不出來。父親一邊提筆寫“人”字,一邊說:“人分好人壞人,要當個堂堂正正的好人,寫人字要邁開兩腳才能站得穩(wěn)、走得遠;要頂天立地、不偏不倚,才是個真正的人。若寫得歪斜不正,就成了邪曲小人和壞人。讀書光死記硬背不行,還要懂得意思。”樸實嚴謹?shù)募医蹋ㄋ滓锥闹v解,循循善誘的教導,在曹靖華幼小的心靈里留下極深的印記。
1916年,曹靖華考入開封省立第二中學。走出伏牛山那一刻,他就立下志向:“愿作一只報曉的雄雞,把人們從睡夢中喚醒;愿做一根小小火柴,將藏有豺狼的原野燒他個烈火熊熊;或像一頭辛勤的黃牛,默默地吃草,不停地耕種。”
一部部作品,一張張圖片,記錄著曹靖華做出的巨大成就,也反映出他的偉大品格。1919年在席卷全國的“五四”運動中,曹靖華與進步同學成立了“青年學會”,并創(chuàng)辦《青年》雜志宣傳“五四”精神。1921年,曹靖華到上海外語學社跟楊明齋學習俄語。當時的外語學社實際上就是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基地,他在此加入了青年團,并被派往莫斯科東方大學讀書。
從諸多展品中可以看出,瞿秋白、魯迅兩人和曹靖華關系密切,對他的影響也最大。在莫斯科,他與瞿秋白相識并成為摯友。瞿秋白鼓勵曹靖華說:“中國的文藝田園太貧瘠了,希望你做一名引水運肥的‘農夫。”1923年回國后,曹靖華翻譯的蘇聯(lián)作品《蠢貨》被瞿秋白發(fā)表在《新青年》雜志上。1925年,曹靖華受李大釗派遣,趕赴開封任國民革命軍第二軍蘇聯(lián)顧問團翻譯。其間,他將魯迅的《吶喊》推薦給瓦西里耶夫。瓦西里耶夫讀后很感興趣,遂把其中的《阿Q正傳》譯成俄文本。曹靖華為作者和譯者之間傳遞信件,從此與魯迅開始了長達11年的交往,兩人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直到魯迅去世,他共收到魯迅的信件達292封之多,其中84封魯迅的來信被收錄在《魯迅全集》中。
在展示柜里的各種版本的《鐵流》中,1931年由曹靖華翻譯、瞿秋白代譯序言、魯迅編校并自費印刷的《鐵流》最初版本最為珍貴,也最為亮眼。這部當時僅印了1000冊的禁書,凝聚了曹靖華、瞿秋白、魯迅的大量心血。大革命失敗后,曹靖華再一次赴蘇聯(lián),先后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列寧格勒東方語言學院及國立大學任教。他受瞿秋白委托,把介紹蘇聯(lián)革命文藝作品和文藝理論當作革命政治任務來完成,并鼓勵他“給起義的奴隸偷運軍火”。于是,曹靖華便開始大量翻譯蘇聯(lián)革命著作,并寄給魯迅,再由魯迅轉給已經回國的瞿秋白。由于他們堅忍不拔的努力,《鐵流》譯本這部作品在巖石似的重壓下終于得以問世,在讀者眼前“開出了鮮艷而鐵一般的新花。”林伯渠曾說,參加過長征的老干部,很少沒有看過《鐵流》這類書。
此外,無論在多么險惡的環(huán)境中,曹靖華堅持翻譯不輟,又陸續(xù)譯出《列寧的故事》《列寧格勒日記》《保衛(wèi)察里津》等30余部300多萬字作品,極大地鼓舞了成千上萬的讀者投入到黨所領導的革命洪流之中。
除了翻譯作品,曹靖華還堅持自己的文藝創(chuàng)作,寫出了《抗戰(zhàn)三年來蘇聯(lián)文學之介紹》《論達卡耶夫》《高爾基生平》《抗戰(zhàn)以來蘇聯(lián)文學在中國》等文章和大量的優(yōu)秀散文作品,主要代表作有《曹靖華譯著文集》《曹靖華散文選》等。
新中國成立后,曹靖華以巨大的熱情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中,擔任了北京大學教授,用很大的精力投入到教書育人中去。他衣著樸素、神態(tài)謙和,說話還帶著河南口音,講起課來語言生動、聲情并茂,很富有情趣,深受學生喜歡。他還先后擔任中蘇友好協(xié)會全國理事兼北京分會副會長、中國文聯(lián)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等職,1956年至1964年,曹靖華任《世界文學》主編工作,經常參加文學、政治、社會活動,為推動、發(fā)展中蘇文化交流和兩國人民的友誼作出了巨大的努力。他不僅榮獲列寧格勒大學榮譽博士學位,而且被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主席團授予友誼勛章。
縱觀曹靖華的一生,是在孜孜以求,夜以繼日地辛勤工作中度過的,即使生病后躺在病床上,還堅持撰寫文章、審閱文稿、接待來訪,關心教育、文藝工作的健康發(fā)展,直至生命最后一刻。董必武同志曾以“潔若水仙幽若菊,梅香暗動骨彌堅”的詩句,贊賞他高尚的革命情操和不凡的風骨。
云山蒼蒼,河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走出故居,已經是星斗滿天,大家還沉浸在對一代文學宗師曹靖華的無限追思和崇敬中,一位同行的作家動情地感嘆道:“瞧,天上那顆最亮的星,一定是曹先生的眼睛,他在指引和激勵著我們,全身心投入文學創(chuàng)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