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五行人之火行人與水行人認知功能差異比較研究

段宇航 呂宏蓬 滕 飛 戴芷晴 林 錦 賈竑曉*

(1.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 國家精神疾病醫學中心 國家精神心理疾病臨床醫學研究中心 精神疾病診斷與治療北京市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088;2.人腦保護高精尖創新中心,首都醫科大學,北京 100069)

中醫五行人理論源于《黃帝內經》,在《靈樞·陰陽二十五人篇》中記載了不同類型的中醫五行人具有各自的外在形態特征、內在心理特征以及患病趨勢,其中對于不同類型中醫五行人的人格特質進行了詳盡的描述。中醫五行人基于中國傳統哲學理論——五行理論衍生而來,其中五行代表五種不同的能量屬性,在《尚書·洪范》中概括火行具有“炎上”的特點,水行具有“潤下”的特點,其在五行能量屬性中分別屬于兩種相反方向的類型。基于五行理論,在《黃帝內經》中對于火行人與水行人的描述也具有部分各自相反的特點,例如“火形之人……銳面小頭,好肩背髀腹,小手足……多慮,見事明,好顏,急心”,對水行人的描述則為“水形之人……大頭,廉頤,小肩,大腹,動手足……不敬畏……”本課題組前期基于中醫五行人相關的古代文獻、典型個案訪談、該領域專家意見結合頭腦風暴、德爾菲法方法對中醫五行人進行了定性研究,其中總結火行人具有“外向、敏銳、洞察力強、精力充沛、直率熱情、興趣廣泛、思維發散、投入和熱心”等人格特質,水行人具有“內向、放松自然,善于自我審查、善于潛藏”等人格特質[1],由此可見,火行人與水行人在人格特質中具有很多相反的方面。

人格特質之間差異決定了個體經歷、解釋及對整個生命歷程中面臨的相同發展任務做出的反應各有不同[2]。認知是指人們獲得知識或應用知識的過程,包括感覺、知覺、記憶、思維、想象和語言等。而認知加工過程是將刺激物的個別部分或屬性組合在一起的一種加工機制,為認知功能的重要組成部分。人格特質與認知之間具有密切相關性[3-4]。其中五因素/大五人格理論屬于人格心理學中特質論的經典人格模型[5],Vartanian等[6]發現較高的神經質與較差的認知能力有關,較高的外向性、開放性、宜人性和盡責性則與較好的認知能力有關。中醫五行人與五因素/大五人格理論雖在構建的理論體系上不同,但是兩者均為五分法,且二者不同人格維度的層面中有很多相似處,如“火行人”人格層面中的“有氣、多慮、輕財”較多,與大五人格中“外向性”的果斷、冒險、活躍相似;另外,五因素/大五人格理論在五個人格結構的維度上即區分了偏正性或負性的人格特質,“水行人”人格層面中有“自然、放松、智慧”的正性人格特點,也有“不敬畏、慵懶自在”的偏負性的人格特點。但目前對于中醫五行人人格特質相關研究較少,僅停留在文獻研究和理論探討[7-8],且尚未有研究對中醫五行人的認知功能進行探究。

根據前期文獻研究筆者發現火行人和水行人的人格特質具有明顯的不同,且既往研究[9]顯示人格特質與認知功能關系密切,因此本研究基于五行理論假設火行人與水行人認知功能具有差異性,擬采用采用成套重復性神經心理測查工具(Repeatable Battery for the Assessment of Neuropsychological Status,RBANS)和Top-down及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評價認知功能,對中醫五行人中火行人與水行人之間的認知功能差異進行分析,以期進一步豐富中醫五行人人格理論內涵,為建立中國本土化人格理論模型提供可行手段。

1 對象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

2023年10月28日至2023年12月12日在北京中醫藥大學、首都醫科大學及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招募健康受試者。納入標準:①根據課題組前期制訂的《中醫五行(形)人面部表型分類量化規范》[10]及“中醫五行人心身特征的定性研究”[1],由3位培訓合格的主治中醫醫師進行一致性判定,符合典型火行人和水行人者;②年齡18～55歲,右利手;③焦慮自評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得分<50,抑郁自評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得分<50者;④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者;⑤無心、肺、腎、肝、血液等系統疾病病史者;⑥近2個月未服用治療性藥物者;⑦自愿并簽署知情同意書者。排除標準:①患有器質性疾病或精神疾患,不能配合信息采集者;②問卷資料不全者;③其他不能配合完成本研究者;④中途退出者。本研究經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倫理委員會審批(倫理審批號:LL-KY-fj-10.1.1-1.2)。所有參與者均進行知情同意告知并簽署書面知情同意書。

1.2 研究方法

1.2.1 RBANS神經心理測查工具

本研究采用RBANS測查受試者的認知功能,由經培訓的研究人員在安靜的房間與受試者單獨進行評估,整個測評約30 min。該測驗認知功能領域包括即刻記憶、視覺廣度、言語功能、注意、延時記憶等5個領域因子,共12個任務條目,每個因子分由所包含條目的原始分查表所得。其中即刻記憶因子包含詞匯學習和故事復述2個條目,視覺廣度因子包含圖形臨摹和線條定位2個條目,言語功能因子包含圖畫命名和語義流暢性測驗2個條目,注意因子包含數字廣度和編碼測驗2個條目,延時記憶包含詞匯回憶、詞匯再識、故事回憶及圖形回憶4個條目。

1.2.2 Top-down認知心理測查范式

(1)測試方法:基于Posner等[11]設計的Top-down認知心理測查范式進行優化設計,由Matlab實驗軟件編程,于18英寸筆記本電腦上運行(受試者端坐在電腦前,距屏幕距離平均約60 cm)。整個測試175次試驗,正式試驗前練習15次,正式試驗160次,約8 min。實驗過程中請受試者一直盯住屏幕中央的注視點“◇”,并注意注視點閃爍提示的方向,“◇”上半部或下半部隨機閃爍。隨后的目標“←”或“→”將出現在上方或下方的“□”中。在目標出現之前,注視點的上半部或下半部可能會閃爍一下給出提示,目標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會出現在提示方向。當目標出現時請受試者相應地根據箭頭朝向盡可能準確且迅速地按左側的“F”或右側的“J”鍵進行反應。

試驗開始時首先呈現1 000～2 000 ms的空白圖標,之后出現刺激序列,要求受試者根據中心注視點閃爍方向的提示對箭頭方向進行判斷,并做出相應反應,其中中心注視點的閃爍有75%的準確性,25%的誤導性,閃爍時間為100 ms,隨后進入600 ms的空隙期,隨后在上下兩個方框中出現向左或向右的指示箭頭,持續時間為100 ms,箭頭閃爍后的1 500 ms內要求受試者按鍵作出反應,按鍵正確將自動進行下一次試驗,不會為受試者提供反饋,若按鍵錯誤或未在規定時間內做出反應則提供錯誤反饋,受試者需通過按空格鍵繼續下一次試驗,其范式流程見圖1。

圖1 Top-down認知心理測查范式流程圖

(2)測試指標:在Top-down認知心理測查范式中,根據箭頭出現在不同位置分為有效線索(valid trails)和無效線索(invalid trails),即當箭頭出現在中心注視點同側時為有效線索、出現在對側時為無效線索,同時得到有效反應時(valid reacted time,vRT)、準確率(valid accuarray,vAccuarray)及無效反應時(invaid reacted time,ivRT)、準確率(invaid accuarray,ivAccuarray)。用反應時差值(△RT= vRT-ivRT)和準確率差值(△AC= vAccuarray-ivAccuarray)提示Top-down認知心理測查范式的注意效應,差值在正向上越大或在負向上越小,表示認知自上而下加工的注意效應越強。RT值越小,表示反應時間越短,即反應越快。Accuarray值越大,表示準確率更高,提示自上而下認知加工能力越強。

1.2.3 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

(1)測試方法:采用Prime等[12]設計的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由Matlab實驗軟件編程,受試者要求同Top-down認知心理測查范式。整個測試215次試驗,正式試驗前練習15次,正式試驗200次,約10 min。實驗過程中請受試者一直盯住屏幕中央的注視點中央方框“□”,并注意注視點兩側方框“□”的閃爍提示,當隨后的目標“X”出現時,受試者按空格鍵反應,當出現“+”時,不按鍵。目標“X”出現之前,注視點左側或右側的方框可能閃爍給出提示,目標可能出現在與提示相同的方向,也可能出現在與提示相反的方向,閃爍方向與目標出現方向無明確關系,要求受試者盡量迅速并且準確地做出判斷。

試驗正式開始后首先呈現1 000～2 000 ms的空白圖標,之后出現刺激序列,受試者根據屏幕中央的注視方框,并注意注視點兩側方框的閃爍提示進行判斷,若出現“X”,則按空格做出反應,若出現錯誤,則為受試者提供錯誤反饋并按空格進行下一個試驗,其范式反應流程見圖2。

圖2 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流程圖

(2)測試指標

在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中,根據“X”是否出現在閃爍的方框同側分為有效線索和無效線索,即當“X”出現在閃爍方框同側時為有效線索、出現在對側時為無效線索,同時根據線索(閃爍)出現到目標出現之間的時間長短,可將隊列分為valid short/long反應時(valid short/long reacted time,vS/LRT)、準確率(valid short/long accuarray,vS/LAccuarray)及invalid short/long反應時(invaid short/long reacted time,iS/LRT)、準確率(invaid short/long accuarray,iS/LAccuarray)。用反應時差值(△SRT= vSRT-ivSRT、△LRT= vLRT-ivLRT)和準確率差值(△SAC= vSAccuarray-ivSAccuarray、△LAC= vLAccuarray-ivLAccuarray)提示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的注意效應,差值在正向上越大或在負向上越小,表示認知自下而上加工的注意效應越強。SRT/Accuarray和LRT/Accuarray分別說明在較短和稍長時間內注意的集中和認知的加工程度。S/LRT值越大,表示反應時間越長,即反應越慢。S/LAccuarray值越大,表示準確率更高,提示自下而上認知加工能力越強。

1.3 統計學方法

2 結果

2.1 人口學資料分析

火行人組受試者年齡18～42歲,平均年齡(20.35±4.56)歲;受教育年限12～19年,平均受教育年限(13.65±1.88)年。水行人組受試者年齡18～52歲,平均年齡(22.86±8.31)歲;受教育年限12～20年,平均受教育年限(14.81±2.84)年。2組受試者的年齡、性別、受教育年限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表1)。

表1 火行人組與水行人組受試者基本資料對比

2.2 火行人組與水行人組RBANS測查得分的差異性分析

如表2所示,與水行人組相比,火行人組在注意功能維度得分明顯更高,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在即刻記憶、視覺廣度、言語功能、延時記憶得分差異無統計學意義。在RBANS各部分得分上,與水行人組相比,火行人組在數字廣度和編碼測驗任務得分更高,且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其他任務得分(詞匯學習、故事復述、圖形臨摹、線條定位、圖畫命名、語義流暢性測驗、詞匯回憶、詞匯再識、故事回憶和圖形回憶)差異無統計學意義。

表2 火行人組與水行人組受試者RBANS測查得分差異性分析

2.3 火行人組與水行人組Top-down與Bottom-up測查得分的差異性分析

與水行人組相比,火行人組在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的vLRT更短、ivLAccurary更高,組間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與火行人組相比,水行人組在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的ΔSAC更低,組間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2組的Top-down與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的反應時及其余任務的準確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詳見表3。

表3 火行人組與水行人組Top-down與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得分差異性分析

3 討論

通過結果可知,火行人認知特點是在數字廣度和編碼測驗任務中表現更好,在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中,有效線索提示的長時認知加工過程中的反應時更短,無效線索提示的長時認知加工過程中的準確率更高。水行人認知特點是在Bottom-up認知心理測查范式中短時認知加工△AC與火行人相比有差異。根據上述結果可知,火行人更易高度集中注意力,更易被線索所吸引,但注意力的維持時間較短。水行人在注意力集中方面的特點是反應需要時間更長,更不易被線索所影響,注意力穩定性更強。

傳統醫學以“取象比類”作為解釋世界的方法,借某種直觀的形象作為誘導物、觸類旁通、引思聯想,經過推導而得出相關的結論[13]。《周易·系辭傳》載:“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夫象,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均通過象思維來推演萬物。通過對“火”和“水”兩種物質能量特征的仔細觀察,古人認為“火”具有炎熱、升騰、向上的特點,在自然界屬性中代表“陽”的一面;而“水”則具有寒涼、滋潤、向下的特點,在自然界屬性中代表“陰”的一面。于是在陰陽理論的哲學背景下,古人認為火與水能充分體現哲學意義上的陽和陰最本質的特征,即火是“陽”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水是“陰”的另一種表達方式[13]。結合《靈樞·陰陽二十五人篇》,筆者提出了中醫五行人的分類定義及人格特征,其中火行人的敏銳、熱情、自由、上升等特點,對應其“有氣、急心、見事明”的人格特質;水行人則潤下、蟄藏的特征和趨勢,對應其自然放松、善審查潛藏、智慧圓通的人格特質[14]。

本研究中使用了RBANS比較全面地測查受試者的認知功能測評,涉及包括視覺廣度、即刻記憶、延時記憶、言語與注意5個維度[15]。自首次描述以來,目前已被用于多種臨床研究之中[16]。本研究顯示,火行人認知特點是在數字廣度和編碼測驗任務中表現更好,RBANS中數字廣度測驗測查聽覺注意和注意短時儲存能力,編碼測驗測查視覺注意領域。這些結果可能與火行人“見事明”的人格特征有關,即火行人對于環境變化,尤其是視覺和聽覺的注意能力較強,而水行人對于環境的在意程度相對較低,體現了其“保守、放松、自然”的人格特征。

從中醫對五行人的論述可知,火行人對應“有氣魄、膽大、急心、見事明”的人格特征,推測火行人追求速度,因此當遇到環境中的改變時,可能更容易發生反應。同時“火曰炎上”通過取象比類的方法可以分析火行人在注意力方面可能具有短時能量較強、易發散的特點,這與火行人注意特點具有一定的相關性。水行人對應“保守、放松、善審查”的人格特征,推測水行人追求準確度而更重視通過習得經驗、期望以增強學習的準確性;同時“水曰潤下”“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通過取象比類的方法可以分析水行人在注意力方面可能具有緩慢但持久的特點,這與水行人注意特點具有一定的相關性。

目前國外有關動物認知相關的研究中也發現類似的結果,例如Griffin等[17]的研究顯示與探索速度較慢的動物相比,探索速度較快的動物遇到環境突發事件的反應速度會更快,在學習環境突發事件的時間也會更短;同樣Dougherty等[18]的研究中發現認知和大膽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與膽量較弱的動物相比,更大膽的動物能夠更快地學習新的聯想(并逆轉先前學習的聯想)。一項基于黑山雀的研究[19]顯示,相比快速黑山雀,慢速黑山雀在用未經訓練的典范進行測試時更準確,這可能是因為慢速探索者學習和使用一般規則,而快速探索者學習和使用更絕對的規則。以上研究結果顯示,反應快、速度快、大膽等具有“陽性”特征的動物與反應慢、速度慢、膽小等具有“陰性”特征的動物認知功能具有差異性,這與本文中醫五行人中火行人和水行人的認知功能差異結果不謀而合。

綜上所述,本研究創新地從中醫五行人的角度探究其認知功能特點,并發現火行人更易高度集中注意力,更易被線索所吸引,但注意力的維持時間較短,同時水行人在注意力集中方面的特點是反應需要時間更長,更不易被線索所影響,且注意力穩定性更強。本研究屬于探索性研究,存在樣本量較少的不足,在未來的研究中將擴大樣本量繼續探討水行人及火行人的認知功能加工機制,并基于神經影像學深入探討其加工機制,為進一步豐富中醫五行人理論內涵、推進我國本土化人格理論模型提供基礎。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作者貢獻聲明段宇航:采集、管理、分析數據,論文撰寫;呂宏蓬:設計研究方案,采集、管理數據,分析數據,審定論文;滕飛、戴芷晴:采集、管理數據;林錦:采集數據;賈竑曉:提出研究思路,設計研究方案,采集數據,總體把關,審定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