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壽
2023年是中共三大召開100周年。1923年6月,黨的三大在廣州召開。這是黨的全國代表大會首次在黨的誕生地上海以外的城市召開,也是首次公開召開的黨代會,因而成為前三次乃至前四次黨代會中代表人數最多的一次會議。就組織建設而言,黨的三大不僅以無記名投票選舉產生了黨中央領導人,而且是迄今確切可知具體票數的首次黨代會,在黨代會歷史乃至黨的歷史上都占據了重要地位。
首先,黨的三大是依據二大黨章的規定召開的。
1922年7月黨的二大通過的首部《中國共產黨章程》第三章第十一條規定,“全國代表大會每年由中央執行委員會定期召集一次”。進入1923年,盡快召開黨的三大、討論通過西湖特別會議確定的國共黨內合作方針,就提到了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工作日程。尤其是“二七慘案”使中國共產黨認識到單純依靠工人階級難以實現革命目標,于是,聯合資產階級民主派、開展國共合作的步伐加快。
其次,黨的三大首次離開黨的誕生地上海在廣州召開。
1921年10月和1922年8月陳獨秀在法租界兩次被捕,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也在1922年7月被法租界當局查封,上海顯然不是合適的地點;由于“二七慘案”后吳佩孚對陳獨秀、馬林等人實施通緝,北京政治環境急劇惡化,在北京召開風險也很高。
經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的策劃和推動,為進一步推進國共合作,加強與國民黨的聯系,中共中央決定將駐地遷往國民黨的權力中心廣州,并在廣州召開黨的三大。

梳理馬林從1923年3月至5月間發出的信件,尤其是5月31日給布哈林的信中,就多次談到了黨的三大放在廣州而不是他處召開的主要原因,不僅因為廣州“是中央委員會可以合法存在的唯一城市”,而且因為共產黨人“在廣州有充分的行動自由”“只能在這里公開舉行黨的代表大會”。對于在上海和北京等地嘗遍了通緝和逮捕之苦的中國共產黨人而言,合法性和公開性是黨的三大在廣州召開的最主要的因素,也是最大的好處。
最后,黨的三大代表人數也創了新的歷史記錄。
大致在1923年4月底,中共中央離開上海前往廣州,開始籌備召開黨的三大。據1923年3月27日維經斯基給馬林的信,黨的三大原計劃5月在廣州召開,后延期至6月10日召開,但最終卻因各地代表難以按時抵達廣州而再次延期至6月12日召開,20日閉幕。會期9天,與黨的一大、二大會期接近。據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研究員李蓉研究證實,黨的三大有40名正式代表,另有3名候補代表、2名共產國際代表,共45人,分別來自北京、上海、漢口、長沙、萍鄉、廣州、杭州、濟南、哈爾濱、浦口、長辛店、銅山以及蘇聯莫斯科等地。
黨的三大代表人數遠遠超出黨的一大的13名和黨的二大的12名,也超出了一年半后在上海召開的黨的四大的20名。
由于黨的三大將在孫中山國民黨控制的廣州公開召開,又將討論通過1922年8月底中共中央杭州西湖特別會議確定的國共黨內合作的重要方針,“決定勸說全體黨員加入國民黨”,以實現黨的政治主張“重大的改變”“參加現實的運動”。因此,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高度重視,把黨的三大作為一次統一全黨思想、制定國共合作統一戰線方針而召開的重要會議。
首先,開展了黨內批評與自我批評。
黨的三大首先聽取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長陳獨秀的工作報告。報告在簡要總結黨的二大以來的工作成績后,大興批評與自我批評之風。不僅批評了上海、北京、漢口、廣州等地黨的工作,批評了張國燾、鄧中夏,陳獨秀也作了自我批評,但唯獨表揚了湖南,“只有湖南的同志可以說工作得很好”。報告還指出,黨在組織上存在的問題是“忽略了黨員的教育工作”“黨內存在著嚴重的個人主義傾向”和“黨內同志的關系很不密切”,在組織建設方面通過《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修正章程》和《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組織法》,規定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由原來的5名增加到9名,并在中央執行委員會下設常務機構中央局。
其次,以無記名投票方式選舉產生中央領導集體。
黨的三大通過無記名投票方式,“選舉新的中央委員會的投票情況是:陳獨秀40票,蔡和森37票,李大釗37票,王荷波(工人)34票,毛澤東34票,朱少連(工人)32票,譚平山30票,項德隆(工人)27票,羅章龍25票”。毛澤東不僅以34票當選上述9人組成的中央執行委員會成員之一,而且與陳獨秀、蔡和森、羅章龍、譚平山共5人組成中央局,并任“中央局秘書”一職。《瞿秋白日記》也證實了這一得票情況。
最后,黨的三大突出了中央局秘書的權力和地位。

中央局秘書一職為黨的三大中央執行委員會特設,權力不小。一是可與委員長共同召集“執行委員會之一切會議”。三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組織法》(以下簡稱《組織法》)特別規定:“本黨一切函件須由委員長及秘書簽字”“執行委員會的一切會議,須由委員長與秘書召集之,附加會議之日程。這既說明了作為中央局秘書的毛澤東在黨內的地位,也體現了新生的中國共產黨開始嘗試以黨內法規的形式,制約最高領導人的權力”。二是與委員長共同簽署一切公文函件。《組織法》還規定:“秘書員〔負〕本黨內外文書及通信及開會記錄之責任,并管理本黨文件”。
可見,黨的三大設置的“中央局秘書”并非一般意義上的秘書,也不是黨中央秘書長,而相當于黨的八大后黨的總書記。彭述之晚年在《彭述之回憶錄——中國共產主義的起飛》中稱毛澤東為“我黨〔中央〕第四號人物”。
在黨的三大上,青年毛澤東不僅首次成功進入黨的中央執行委員會,而且進入到其常設機構中央局,并擔任十分重要的“中央局秘書”一職,后來還兼任中央組織部長。這無疑是毛澤東個人艱苦努力、不懈奮斗的結果,創造了突出業績并為黨內所公認。這些業績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毛澤東卓有成效地發展壯大了黨團組織。
黨的一大后,中央局注重加強黨的組織建設。1921年11月,中央局書記陳獨秀簽發關于建立和發展黨、團、工會組織及宣傳工作的《通告》,要求“上海、北京、廣州、武漢、長沙五區早在本年內至遲亦須于明年七月開大會前,都能得同志三十人成立區執行委員會,以便開大會時能夠依黨綱成立正式中央執行委員會”。在中央局指導下,各地黨組織加快發展。其中長沙支部發展最好。據統計,黨的三大召開時,全國黨員比二大召開時增加了225名,其中長沙支部就增加了76人,超過三分之一,成績斐然。張國燾三大會后在給共產國際東方部領導人的信中,也不得不稱贊長沙支部“是我黨最好的支部之一”。
其次,成功組織安源路礦大罷工并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中共成立后,就將工作重點放在組織發動工人運動上,相繼發動了香港海員大罷工、開灤五礦大罷工、安源路礦大罷工和京漢鐵路大罷工,但是,只有長沙支部毛澤東、劉少奇、李立三等發動、領導的安源路礦大罷工取得了完全的勝利。所以,陳獨秀在黨的三大的報告中指出:“湖南幾乎所有3萬人以上的工會,都在我們的影響之下”。而黨的三大閉幕當天,馬林就在給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領導人季諾維也夫、布哈林、拉狄克的信中匯報各地工會組織時說:“湖南就有一個最好的組織。我們的工人在那里用現代的方式組織了3萬人”,贊美之情溢于言表。
再次,積極擁護中共中央確立的國共黨內合作方針。
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全程指導并參加了黨的三大。在《斯內夫利特筆記》關于《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代表大會關于國共兩黨關系的討論》中,馬林詳細記載了三大多位代表的發言內容及三大最終表決的具體情況,記錄了毛澤東大會發言的7個要點。與陳獨秀在黨的三大報告一致,馬林不僅批評了張國燾,也批評了蔡和森,但很贊賞毛澤東對工人運動問題的意見。三大閉幕的當天,在給共產國際執委會的信中,馬林以如釋重負的心情報告了三大議決案通過的情況,“作出決議時,陳獨秀的意見以21票贊成16票反對獲得通過。有10票是湖南的”。湖南代表發揮了關鍵作用。稍后在給共產國際執委會等機構的報告中,馬林詳細報告了三大“選舉新的中央委員會的投票情況,稱贊毛澤東‘無疑是優秀的工作者”。
能受到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中共中央領導人陳獨秀、張國燾這些重要領導干部的高度評價和一致認可,毛澤東在黨內的升遷自然順理成章,黨的三大上毛澤東在無記名投票中首次進入中央領導層,也就水到渠成了。從黨的三大開始,經過此后10多年的沉浮,毛澤東最終在1935年1月的遵義會議上被補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委,進入到黨中央領導核心,開始確立對中國革命的領導地位,促成了百年黨史第一次偉大轉折。
(摘自《南風窗》2023年第18期。作者為上海立信會計金融學院教授、上海市中共黨史學會副會長、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特約研究員)
■ 本欄編輯 朱湘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