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蔻的詩 [組詩]

艾蔻

從二樓下來

就看到寶石般奪目的

一棵櫻桃樹

正午太陽賦予它通體綠光

這位沉默少語

能結出漂亮果子的朋友

有一套防御系統

每次經過

我都忍不住伸手觸摸

它的葉子——鋸齒和毛刺

指間傳來一陣訴說

聽不懂，正是我需要學習的

植物的崇高藏在其中

看似危險

實際上毫無妨礙

初夏，麻雀與金龜子

準時嘗到了酸甜

塔里木河穿過阿克蘇、輪臺、尉犁

無韁之馬，走著走著

就騰躍到天上

與臺特馬湖隔空相望

看過了河水，我回到庫車老城

橫坐驢車

任由它拉我去任何地方

二十年沒有回來

出生地視我為陌客

習慣性地，我想尋一件煩惱

填補感情的空白

卻被沙漠熱風吹得腦袋空空

連自己是誰

也記不起來了

獵隼與穿山甲

泥鰍與稻谷

人類與花卉

皰疹與厭氧菌

手拉手

晝夜穿行

從丘陵到大海

到平原

清晨，閃電劈開白樺林

粗壯的胳膊揮舞著

為螞蟻帶路

本能的愛和饑渴

將上述串起

一條閃閃發光的珠鏈

教會我們

如何尋覓祖先蹤跡

如何傾其所有

去書寫

一部繁華、寬容的循環之詩

一匹馬，頭顱低垂

不吃草

只保持吃草姿勢

從烈日炙烤的正午

到心潮起伏、黃昏無語

記不清什么時候

厭倦了一成不變的自己

于是我穿過百葉窗

穿過庭院柵欄

在它們投射的條紋中

嘗試著

像斑馬那樣一閃而過

盡管去程遙遠

變成馬的旅途中

必須更為頻繁地自我重復

黑白加速，一團陰影

從未存在過

憑借人們的相信而存在

它甘愿冒最大的風險

高處的星星需要摘除

病中的孩子需要鼓勵

同一株植物

率先垂敗的葉子

究竟由誰做出選擇

朋友從平原傳來新消息

熱帶風暴過度滋養了

水果與海鮮的甜

從現在起，只寫酸澀的詩句

最快只需半天

就能完成一趟海島之旅

但它阻止不了天黑

也無法潛入深海，找到

那種發光的魚

只要眼球保持轉動

車子就能在高速路上奔馳

牢記以下口訣：

隧道通往更熱的地方

肩胛骨連接脊椎與手臂

舉目遠眺時

覺得自己是個古人

沒去過的地方

都想象成一片荒涼

還有些面孔

因陌生而看不清

當我們各自走在雨夜中

有一種神奇的關聯：

互為錯覺

永不相逢

沒有心臟

沒有胃，沒有聽覺

沒有記憶

也沒有方向

水母在大海里漂蕩

不知道自己沒有心臟

不知道自己沒有胃沒有聽覺

沒有記憶和方向

不知道自己只能這樣

漂蕩

當大海枯竭

當隕落的星星帶走了光亮

水母在大海里漂蕩

不知道自己

活著，沒有心臟

我告訴朋友

有一種花，不可言說

一說它就消失

讓念頭遠遠地站著

它才會凝聚

但又不能太遠

太遠了，你和它都聽不見

要保持距離

又要保持熱情

建立一種脆弱的平衡關系

你越好奇它越模糊

你越愛它它越不愛你

我告訴朋友，要相信

有這樣的花存在

就像要相信另一種

永遠滔滔不絕

盛開在描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