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溪（組詩）

華石

沙田溪村后山

是一座沒有名字的野山

因為無名，所以比較無所謂

也不講什么章法

怎么喊，怎么罵

都可以不管不理不應

你看，山如果沒有名字

也挺好的

唯一麻煩的是

茅草，魚腥草，燈芯草

還有金銀花，野菊花

更沒有章法

自顧自地，長成了他們想長的樣子

卻把整座山，以及上山的路

給忘了

村長說，運氣好的話

能在下一個山彎彎

碰到幾株野生的

酸酸甜甜軟軟的樹莓

一行人說著聽著

都不經意地加快了步子

果然，野果子比飯香

老吳打電話來的時候

我們剛下山

他說他從沒吃過樹莓

這個自稱地地道道的鄉里伢子

連握鐮刀的姿勢

都夾生得很

獼猴桃搞得，真的搞得

你看看，村村都在攢勁搞

莫看現在卡卡兒大

過幾個月你再來耍

一片一片，都是金果果

桃子金貴，委屈不得

當天哭，當天就要安慰好

尤其過不得隔夜愁

否則就會潰瘍

從葉子潰到根

從一根一根，潰倒整個園子

搞噠一輩子農技員

也種噠小半輩子獼猴桃

從羊峰山，到鯉魚坪，高高低低

家家戶戶都喝過酒

每次喝酒，都不過三兩

不騎摩托，喝酒不騎摩托

綠心維C高，黃心個頭大，紅心營養好

選獼猴桃好比討堂客

莫只選貴的，要選對的

么子對啊

想知道的話

你到我們山寨來

秋玉姐從不做飯

她婆婆做，公公做，或者老公做

總之輪不到她

來了客，她只專門負責

排碗，擺碟，燒白水

水是后山的，木頭也是

不需要交代什么，火

懂得慢慢細細煮

等屋子里的水響起來

屋子外的水，也漸漸響了起來

芝麻，豆子，加黑茶

把整棟木房子，整條沙田溪

浸燙得，香香糯糯甜甜

這個時候，秋玉姐剛勸完茶

正忙著數數——

花生，紅棗，瓜子，姜絲，薯片，香干，小魚仔

還差一樣，我去拌個黃瓜

沙田溪是溪名，也是村名

很少有人知道

窄窄長長的，一片苞谷葉子

整條溪水

掛在高低之間

輕輕盈盈，脈絡分明

姿態低一點，剝開來

往南順下，近資水，綿延入洞庭

甚至順勢，通江達海

姿態高一點，再高一點

往上，一直爬過，太陽照過的地方

越過肖爾山、白巖山

點點勾連青云上

云上看沙田溪

不需收汗，立等可取

沿著沙田溪拐

三個大彎，又三個小彎

到村子最深的深處，走訪

姐姐叫小妮，黑里透紅

圓圓的眼鏡，貼著圓圓的眼睛

弟弟叫小東東，有點白

叔叔你坐呀，叔叔你怕狗啵

叔叔，你是教書的吧

姐弟倆，聊幾句就熟絡了

奶奶不作聲，排碗泡茶

好濃好濃的茶，一碗并一碗

仿佛裝得下

坪上所有的苦，

所有的雨，和太陽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