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尋豪夢一處

顧亦萱

棄疾似去病，宋皇非漢武。一生戎馬夢，卻入文人書。策滿懷豪情作筆觸，染萬丈悲憾成底色。辛棄疾，你壯志難酬，卻偏要在孤寂與遺憾的人生底色中弄舞。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

生在金國，蒙降服之卑辱，少年棄疾早早承父輩之志，不忘金人不共戴天之仇。二十三歲少年人，跨雕鞍，披戎甲，奇雄五十人突襲萬人大營，你將叛徒擒拿手下。二十五歲即任江陰簽判，錦繡前程在望，你又何曾想到，少年時的風發意氣，是如此難以拋卻，竟能熊熊燃燒，直到你生命的盡頭。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月有盈虧，人有缺憾。你大失所望，踏足官場，蠅營狗茍滿目是；昂揚上任，征戰沙場杳無音。你愕然，愕然那朝廷竟就此偏安，失地未復全然拋擲腦后！你憤懣，憤懣那滿朝文野無心殺賊、那圣上不識雄才！“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你喟嘆，你怒吼，你的聲音在大地上破碎、散失，卻在墨字里被我們捕捉。“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辛棄疾，也只有你，只有你能吟出如此回腸蕩氣的詩句。氣魄如盧綸的“大雪滿弓刀”，也僅是想象，而不及你詞句的一分一毫。真真正正從黃沙和刀尖中翻滾出來的你，才是那文武兼備的英才！罷了，滿腹躊躇志，終了只能誦幾句聊以抒志，可“浩蕩百川流”，一片冰心的只有你，初心依舊的只有你，你自己明白。悄悄把雄心藏于衣袖，你攜兩縷清風，就此投入歲月的流馳。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怯懦如宋廷，是斷然容不下你這剛烈之人的。你拂了拂衣袖，修書一道，你走入那閑山淡水之間。帶湖閑，歸園恬。“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隱居山林的生活愜意安然，你詩意翻飛，文采大發。清風驚鵲，明月碧湖，“昨夜松邊臥倒，問松我醉何如？”你問那松樹，你醉成什么樣子，其實你醉了嗎，你沉醉在這安悠之中了嗎？斷然不是！你辛棄疾是渾濁世間那唯一的獨醒，“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當年的遺恨仍未雪，那時的熱血終是難涼。“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這樣的結局你怎能安然接受。如今我尋你的豪夢，你卻也在尋他人的舊夢。一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你無盡的遺憾和殘夢，終究還是傾瀉而出。“想當年，金戈鐵馬，萬里如虎”“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劉裕、廉頗，他們萬丈豪情揮灑的沙場，曾經也是你所渴望的遠方啊！幾十年未曾易志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只可惜你沒有霍去病的漢武，卻悲落這宋孝的天下！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等到一紙詔書起用你時，怎奈何你病重臥床不起，空悲切，收復失地只成夢。“殺賊，殺賊！”你離開這空悠悠的世間時，口中仍然喃喃自語。

驀然回首，你尋的到底是什么呢？

【江蘇南京市雨花臺中學岱山校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