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咸陽宮

吳禹桐

曾經(jīng)，在中華大地上有一座宏偉的宮殿。它目睹了一個羸弱小國在七代人的不懈努力下蛻變成一個盛世大邦的輝煌歲月，也見證了一個帝國由新生到覆滅的短暫榮光，但如今人們卻早已遺忘了它。

它便是咸陽宮，秦帝國的中央宮殿，而今不過是咸陽市郊的一方小小土堆。

作為秦史愛好者，咸陽宮在我心里一直是一個神圣的名字。我曾無數(shù)次在心中幻想：馬鳴聲中，一位位黑衣秦官輕聲低語，快步出入于那莊嚴高聳的三層宮殿。殿前石階兩側(cè)，十二尊金人巍然矗立，石階下，森嚴的黑甲方陣不動如山。始皇身著玄黑龍袍，腰佩太阿長劍，手持傳國玉璽，與身側(cè)的公卿們立于殿前，目光如炬，東望大疆。

可當(dāng)我千里迢迢奔赴咸陽，尋覓這神圣的咸陽宮，目之所見，唯有凄涼與悲愴。

一座孤零零的小院立在車跡寥寥的小路邊，“秦咸陽宮遺址博物館”的門牌與上下無人的院屋相伴，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之感剎那間撲面而來。走過院落轉(zhuǎn)到后山，便是秦咸陽宮一號宮遺址。四周的花壇已然褪色破敗，地面雜草叢生，藏于其中的一塊石碑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光影交錯，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大概在數(shù)十年的風(fēng)吹日曬下被漸漸侵蝕了。

穿過數(shù)棵垂柳走出小園，夏日午后的陽光一下子晃得我有些睜不開眼。但在蒙昽之間，我還是看到了，那方兩三米高的小小土堆，那個兩千多年前強盛帝國的現(xiàn)實見證。灌木與雜草早已將它覆蓋大半，但當(dāng)我站在它面前時，那種歷史的厚重與悲愴依然一下子便籠罩了我——秦人五百載的血淚史，又豈是這小小草木可以掩蓋的。

北坂之南，渭水之北，坐北面南，處處向陽，故名咸陽。咸陽建于戰(zhàn)國中期，于秦孝公末年正式成為國都。也正是從此刻開始，秦國擺脫了窮弱，國力大盛，開始了百年東出征途。咸陽宮先后成為七位秦王的王宮、兩位秦皇的皇宮，它默默見證著風(fēng)云變幻的亂世。它是秦人百年東出路上的精神依托，是中華民族血性與理性的根源，是中國古典法治文明的發(fā)端，是華夏一統(tǒng)精神的承載。雖然，咸陽宮在秦末項羽集團的大火中消逝，但它所承載的價值與精神在一代代華夏兒女心中永存，成為我們這個民族堅實的精神根基。

緩緩走上遺址頂端，望著東方大地，微微西斜的烈日在我的身前投下一片陰影。稍遠處是幾座漢墓，即使從這么遠的地方看過去，依然能看到那里人來人往、車馬不息。而回身環(huán)視四周，這片比漢墓還要古老的遺跡，卻是無人而至。只有我，與樹梢下乘涼的二三鳥雀，在這空寂的凄涼中，心下悲愴，默然無言。

踏上歸途，胸中悵然，遂即興賦詩一首，聊以慰藉：

行至秦宮草色深，風(fēng)過平岡卷土塵。

可嘆昔年玄官遍，今朝四野卻無人。

【江蘇南京市雨花臺中學(xué)岱山校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