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按鍵巨頭萬德國際 莊文甫的事業人生三部曲

在近半個世紀的臺商西進進程中，無數臺企曾宛如繁星般閃耀，在兩岸經濟交流的浪潮中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記。然而，很多又如流星般璀璨一時，隨即便消逝在殘酷的商海中。尤其近年隨著兩岸經濟格局和國際大環境的變遷，疊加產業技術升級和商業模式的迭代，大浪淘沙後依然能夠屹立不倒、成功轉型的更是鳳毛麟角。萬德集團便是其中之一，這個曾經的全球手機按鍵巨頭，面對來勢洶洶的智能手機衝擊，在創始人莊文甫的卓越帶領下，最終如何化險為夷，成功轉型？

本期封面故事，我們有幸採訪到了萬德國際集團董事主席莊文甫先生，距離本刊上次拜訪莊董已經過去近十年，已經年屆耄耋的莊董依然精神矍鑠非常健談，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並為我們講述了萬德國際集團驚心動魄的轉型故事。

危機降臨：觸控屏衝擊下的萬德困局

2010年，萬德集團一個慣常的早會上，莊文甫董事長眉頭緊鎖，他望著桌上的市場報告，深知公司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在那種時刻，我知道我們一定不能慌亂，得儘快找到出路，萬德集團不能就這樣失去自己的戰場。」似乎，這個勢頭正盛的手機按鍵巨頭，突然迎來了自己的生死存亡時刻。

時間撥回到2007年，蘋果手機橫空出世，近乎全觸屏的操控界面給全球手機用戶帶來了巨大震撼，隨即便引發了手機行業的巨大變革，這一變革，不僅對手機同業帶來巨大衝擊，而且也以排山倒海之勢衝擊著萬德集團賴以為生的手機按鍵市場。曾經，手機按鍵業務佔據著公司高達80%的營收份額，是公司蓬勃發展的中流砥柱。然而在全觸屏的操控界面誕生後的短短幾年間，這個市場急劇萎縮，到了2010年，按鍵手機的市場壽命似乎也將迎來了倒計時。彼時，每一個決策都可以說是攸關生死。莊董和他的團隊努力保持冷靜，如同在迷霧中尋找燈塔一般，理性地審視著內外部環境。但轉型之路佈滿荊棘，充滿了未知與挑戰。

「起初，公司嘗試投資觸控屏業務，這一決策看似順應潮流，實則暗藏危機」。莊董回憶道，「當時看到觸控屏是未來趨勢，想著能在這個新興領域開闢出一片新天地，就決定投入1000多萬美金試試水」。然而，他們很快發現，觸控屏領域是一個需要巨額資金投入的深海，數億美金的投資規模才僅僅是入場券。萬德集團的這次試水，就像一隻小帆船試圖穿越洶湧的大洋，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力，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這次失敗的投資，無疑是雪上加霜，財務壓力陡然增加。但萬德集團並未就此一蹶不振。在這個「現金為王」的殘酷商業時代，他們深知保留現金的重要性。莊董帶領團隊開始深刻反思，重新審視公司現有的資源和設備、仔細盤整企業具備的資源和優勢。他們明白，轉型並非要完全拋棄過去，而是要在危機中尋找轉機，挖掘公司已有的潛力。

進軍汽車及小眾高端市場

在對市場進行深入分析後，莊董和團隊意識到，雖然手機按鍵市場在智能手機的衝擊下走向衰落，但按鍵作為一種輸入方式，在其他領域依然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莊文甫的目光首先投向了電腦鍵盤、遙控器等設備領域。這些產品都需要按鍵來實現操作，然而，低端市場的競爭激烈且利潤微薄，並非理想之選。隨後，他的目光又鎖定在了銀行的提款機、終端機，物流行業的貨物追蹤設備，以及超市的結算機等設備上。

在這些應用場景中，按鍵的優勢盡顯無遺。「像銀行提款機，密碼輸入必須依靠按鍵來保障安全。語音識別技術雖已發展多年，但由於各地方言的差異，南腔北調常常導致識別誤差；觸控屏在需要精確輸入的情況下，也容易出現誤操作。再看物流行業的貨物追蹤設備，每一次的資訊錄入都需要精準無誤，按鍵成為了最可靠的輸入方式。」莊董介紹說。

然而，莊文甫經過進一步思考發現，僅僅依賴這些小眾高端市場，對於萬德集團這樣規模的企業來說，發展空間有限。就在這時，汽車市場如同一座閃耀著光芒的寶藏，進入了他們的視野。「汽車內部存在大量的按鍵應用，無論是音響系統的調節、空調溫度的控制，還是座椅的調整、車窗的升降等功能，按鍵都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即使在電動汽車逐漸流行的當下，雖然部分功能被螢幕所替代，但仍有許多關鍵部位，如車窗控制，由於涉及到安全問題，觸控操作可能會導致意外夾人，而按鍵操作則可以迅速實現精準控制。汽車市場對於按鍵的需求不僅龐大，而且相對穩定，這無疑是一個極具潛力的大眾市場。」

確定了轉型方向後，萬德集團如同出征的戰士，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汽車市場的開拓中。但他們很快發現，汽車行業的供應鏈就像一座堅固的城堡，森嚴而保守。莊文甫卻看到了其中的機遇，他深知「一旦成功進入這個領域，企業就能夠獲得長期穩定的發展」。

「以快制慢」，萬德轉型成功的密碼

為了打入汽車供應鏈，萬德集團充分發揮了自身的優勢。「我們在手機行業積累的豐富經驗，特別是快速設計、模具開發、樣品製作和高效生產的能力，成為了突破汽車行業壁壘的有力武器」。雖然汽車行業的節奏相較於手機行業要慢得多，但萬德集團的「快」卻成為了獨特的競爭力。在這個對安全性和品質要求極高的行業，他們以高質量的產品和快速回應的能力，迅速贏得了客戶的認可。

僅僅6個月，萬德集團就成功敲開了汽車供應鏈的大門，這一成績在行業內堪稱奇跡。「這是團隊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們以品質為基石，以快速的經營手法為利劍，成功打破了汽車行業對新供應商的固有壁壘。」莊董無不自豪地說。這種快速回應能力在汽車行業的發展進程中顯得尤為珍貴。隨著中國大陸汽車市場的蓬勃發展，尤其是新能源汽車的異軍突起，汽車型號日益多樣化，更新換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市場對供應商的回應速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萬德集團的「Time to Market（即時上市）」戰略思維，使他們在汽車行業中如魚得水，順利地開拓了新的市場，為公司的持續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如今，在2.2億美元的銷售額中，汽車供應鏈的銷售額佔據了近55%的比重，其餘40%的份額則來自消費性電子產品和工業醫療產品。從宏觀角度來看，這些領域依然屬於電子行業的範疇，同時也與汽車產業緊密相連。「我們不僅為一級供應商供貨，還與特斯拉、比亞迪等知名汽車廠商建立了直接的合作關係」。與手機行業不同的是，汽車行業的供應鏈層級分明，結構複雜，二級供應商也需要得到汽車廠商的嚴格確認。這種獨特的供應鏈模式，充分體現了汽車行業對安全體系和品質體系的高標準要求。在這個複雜而嚴謹的供應鏈體系中，萬德集團憑藉優質的產品和良好的口碑，贏得了各方的認可，實現了穩定而持續的發展。

在國際市場中，地緣政治暗流湧動，對產業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電子產業鏈的出海趨勢不可避免，就像江河入海般自然。儘管面臨諸多複雜的國際形勢，但萬德集團憑藉其在國內和國際市場的均衡佈局，展現出了強大的適應能力。目前，公司的市場份額在國際中國大陸大致各占一半，儘管大部分國際客戶的訂單在中國大陸完成生產後直接裝集裝箱運往海外，但從最終銷售地點來看，國內外市場對於公司的重要性不相上下。

當前，大陸經濟雖處於復蘇階段，但仍面臨一些挑戰。然而，新能源汽車、鋰電池、太陽能電池這「新三樣」產業的蓬勃發展，如同破曉的曙光，為萬德集團帶來了新的機遇。特別是新能源汽車產業的崛起，如同強勁的東風，推動著公司銷售額和利潤的增長預期。隨著國內新能源汽車產業的不斷壯大，萬德集團將緊緊抓住這一發展機遇，跟隨產業發展的步伐，進一步拓展海外市場，向著更廣闊的商業天地進發。

無畏年齡56歲再燃夢想之火

時間回溯到2000年，56歲的莊文甫面臨抉擇：是含飴弄孫，安享退休生活，還是接受創業邀請，再度出山？他選擇了後者，他堅信奮鬥無關年齡。

1982年，他參與創建臺灣的三德集團並擔任董事總經理，在授權與信任下，他帶領團隊將按鍵業務發展至巔峰。1990年臺灣三德上市，之後業務蒸蒸日上。他用了17年，助力新加坡三德集團成為了全球最大按鍵製造公司。隨後，莊文甫在知天命之年選擇了退休。

然而，三位各具優勢的前同事邀請他共創萬德國際，他們看中手機行業崛起機遇。莊文甫考慮後決定出山，因為他看好按鍵業務前景，且在行業內有人脈資源。同時，新加坡政府「年輕人創業，老年人再就業」口號也激勵了他。確定出山後，他拿出養老公積金，抵押房屋和股票，全身心投入。曾經的精英們也紛紛回應，萬德國際迅速組建團隊。2000年初公司銷售收入僅80萬美元，3年後便增長60倍達到了4800萬美元，2004年公司成功上市。

「深耕中國大陸」是莊文甫的重要戰略。早在20世紀80年代領導三德集團時，他就看好大陸市場的潛力，持續投資。1989年在其他外商觀望時，他建議三德集團增加在中國大陸的投資拓展到第三產業，這一決策讓三德業績大幅增長。

2000年，莊文甫為萬德國際明確市場定位：「以快制慢，以小對小，避開與大公司競爭。」他們一方面在中國大陸佈局生產基地，從收購東莞美泰電子開始，陸續在東莞、崑山、南通、吉安設廠，使萬德銷售額在2022年達2.3億美元。另一方面，他主張服務中國本土手機企業，如聯想、波導等，而不是追逐國際大品牌。這一策略讓萬德與本土品牌共同成長，2005年銷售額達7490萬美元，2008年在全球手機按鍵市場佔有率達7%，2012年銷售額近一億一千萬美元，成為全球第二大專業按鍵製造商。

化危機為轉機

2008年金融風暴使萬德國際面臨危機，淨利潤大幅下降，加之蘋果手機的橫空出世。莊文甫意識到手機按鍵市場將變，決定開拓觸屏業務，但如前文所介紹，轉型並不順利。2011年觸屏業務雖營業額增長但虧損嚴重。莊文甫陷入困境，但他反思後認為不能放棄按鍵專長，於是2012年叫停觸屏業務，轉向按鍵周邊升級研發。

他將目標鎖定在銀行和汽車領域，因為這些領域對按鍵精度和安全性要求高。很快，萬德成為汽車零部件供應商並與銀行合作，還進軍工業及醫療器材組件領域。同時，莊文甫在集團內進行組織改造，包括人事精簡、流程優化、設備升級等，還整合東莞子公司控制開支、優化生產。2013年，公司扭虧為盈，銷售額達1.166億美元，按鍵業務占比50%，在全球按鍵市場份額超20%。

「如今，萬德國際產品涵蓋四大領域，在汽車工業領域生產多種塑膠部件；在3C消費電子領域為客戶創造獨特價值；在移動通訊領域具備模組化服務能力；在工業醫療領域助力客戶創新」。毫無疑問，萬德國際是全球原按鍵生產商中轉型升級成功的典範，2020年獲「最佳轉型升級企業獎」。

此外，莊文甫董事長還推動了萬德國際的私有化。2019年，萬德國際成為環旭電子供應商後，雙方達成收購意向，萬德國際從新加坡證券交易所退市。此次私有化強化了供應鏈整合，帶來價值共贏和財務收益。

回顧萬德集團的發展歷程，可謂是一部充滿艱辛與挑戰的奮鬥史。莊文甫董事長，這位商業傳奇人物，創新與速度是他事業成功的核心密碼，貫穿其兩次非凡的創業歷程。

立足大陸 佈局全球

大陸四大生產基地：核心力量的崛起

在萬德國際集團的發展歷程中，大陸的四大生產基地——東莞、崑山、南通、吉安，猶如四顆璀璨的明珠，為集團的騰飛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東莞，作為集團在大陸佈局的起始點，承載著特殊的意義。2000年12月，萬德國際收購了東莞美泰電子產品有限公司，這家具有矽橡膠和模內裝飾（IMD）鍵盤製造能力的公司，成為了萬德國際在手機按鍵領域開疆拓土的先鋒。這裡製造業發達，產業配套完善，為萬德國際迅速切入市場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憑藉東莞基地的優勢，「集團在初期迅速積累了生產經驗和客戶資源，為後續的擴張奠定了堅實基礎。」

崑山基地，地處長江三角洲經濟區的核心地帶，周邊環繞著眾多電子產業相關企業，產業集群效應顯著。萬德在此設立基地，不僅能夠充分利用當地豐富的供應鏈資源，還能便捷地對接周邊市場。這使得「崑山基地在生產效率和產品交付方面展現出卓越的能力，為滿足華東地區乃至全國範圍內客戶的需求提供了有力保障，成為集團拓展市場版圖的重要戰略支點。」

南通基地在萬德國際的發展中也佔據著獨特地位。「集團在南通的發展歷程悠久，早在三德集團時期，南通就是其重要的生產基地之一。多年來，南通積累了豐富的生產經驗和專業人才。萬德國際繼承併發展了這一優勢，持續加大在南通的投資和建設，使其成為集團在汽車零配件、工業及醫療、消費電子、通訊等領域產品生產的關鍵基地之一」。南通基地在技術研發、生產工藝改進方面持續發力，為集團的產品創新和品質提升發揮了積極作用。

吉安基地，作為集團應對新挑戰、新機遇的重要佈局，有著獨特的發展故事。隨著東莞地區出現「招工難、用工難」問題，集團審時度勢，於2019年注資3000萬美元在江西吉安設立全資子公司「創德科技有限公司」。吉安基地占地面積達一百畝，它的設立是集團戰略調整的關鍵一步。「集團計畫將東莞廠區逐步轉型為工程研發中心，而吉安廠則作為主要的量產基地，充分發揮當地土地和勞動力資源優勢。令人欣喜的是，吉安廠於當年9月份順利開工，並在短短三個月內實現了收支平衡，這一成績為集團在新的發展階段注入了強大動力，也為集團在未來進入新的資本市場增添了重要砝碼」。如今，吉安基地已成為集團生產鏈條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為集團的穩定發展提供了堅實的產能支持。

「這四大生產基地相互協作、優勢互補，形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莊董表示，它們共同構成了萬德國際集團在大陸市場的核心競爭力，為集團應對市場變化、滿足客戶需求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也見證了集團從單一的手機按鍵製造商向多元化、高科技綜合性企業集團的華麗轉身。

東南亞生產基地：國際化拓展的新征程

在穩固大陸生產基地的同時，萬德國際集團高瞻遠矚地開啟了國際化拓展之路，越南和馬來西亞的生產基地成為集團全球化戰略的重要里程碑。

2020年，儘管全球經濟形勢因中美貿易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而變得異常複雜和嚴峻，但萬德國際集團憑藉其敏銳的市場洞察力和堅韌不拔的企業精神，在越南海陽省投資設廠。這一決策是集團在逆境中尋求突破的關鍵之舉。經過緊張籌備，新廠於當年第三季度正式投產，並迅速獲得了Foxcon和美國網通大廠Netgear等大客戶的合格認證，開始接單量產。越南基地的成功建立，不僅為集團拓展了海外市場份額，還進一步優化了集團的全球供應鏈佈局，降低了生產成本，增強了集團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

2023年春季，集團又在馬來西亞的森美蘭州購買土地，建設東南亞市場的第二個生產基地。莊董表示，「這一舉措標誌著集團在東南亞地區的深入佈局，馬來西亞基地將與越南基地相互呼應，形成協同效應。」馬來西亞在電子製造產業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當地政府提供了一系列優惠政策和良好的投資環境，同時擁有豐富的勞動力資源和便利的交通網絡。萬德國際集團在馬來西亞的投資，將充分利用這些優勢，進一步提升集團在全球範圍內的生產能力和市場影響力，為集團未來的發展開闢更為廣闊的空間。

萬德國際集團的這些生產基地，無論是大陸的四大基地，還是東南亞的新基地，都是集團發展歷程中的重要支撐點。它們見證了集團在不同歷史時期應對挑戰、抓住機遇的智慧與勇氣，為集團在全球市場的持續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精彩人生：商業傳奇與智慧抉擇的交織

莊文甫董事長在商業領域的成就堪稱輝煌，先後將三德集團和萬德國際打造成行業巨頭。在三德集團，他帶領團隊將按鍵業務推向全球之巔，使公司成為全球最大的按鍵製造公司之一。而在萬德國際，他更是在短短12年內將其發展成全球第二大按鍵製造公司，並成功推動公司上市，這一系列成就彰顯了他非凡的商業才能。

他的智慧不僅體現在商業決策上，更體現在對市場趨勢的精準把握。在面對智能手機崛起、傳統按鍵市場萎縮的行業變革時，他展現出了卓越的前瞻性。儘管在觸控屏業務轉型中遭遇挫折，但他能及時調整戰略，圍繞核心產業進行整合與升級，這種在困境中靈活應變的能力，使萬德國際成功實現了從傳統按鍵製造商向多元化高科技企業的華麗轉身。

在企業發展過程中，他始終堅持創新與速度的理念，不斷優化公司的產品和服務。無論是在技術研發、市場拓展還是客戶服務方面，他都追求卓越，使萬德國際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始終保持領先地位。他的人生，如同一場精彩的商業冒險，每一個決策、每一次突破都成為了他傳奇故事的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