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詩·群星閃耀

欄目主持" " 馬非

文學的前夜/君兒

以前只知道

父親是我的文學啟蒙老師

現在想起來

母親又何嘗不是

她給我講獵人聽懂鳥語

村中將要發洪水的故事

講岳母刺字的故事

大水中他們躲進皮缸

大鵬鳥為他們遮蔭

講千手千眼佛的故事

她先是三皇姑

舍手舍眼救殺了人的父親

后來成了神仙

“神仙自有神仙體”

母親用戲文唱出來

非常動聽

母親喜歡評劇

秦香蓮 乾坤帶 小酸棗

這些選段都是她經常唱的

我每段都會背

母親懂的這些民間文學

來自哪里 這么多年過去

我竟從來沒有問過她

雪中的馬鬃嶺/圖雅

毛竹全彎下腰

像一匹匹馬

把山站成草原

也有不安分的

站在路邊

攔住過往車輛

唰地一聲

冰凌飛濺

我想它們是痛的

神行/圖雅

“我是佛。”

他開著車說

她側過臉

看他

他目光向前

沒有一絲玩笑

她問

“那我呢？”

“你是觀音。”

她沒吃驚

車上只有他倆

一個佛

一個觀音

習慣/莊生

從祠堂

祭拜完祖宗出來

看到妻的頭發上

衣服上

都是鞭炮屑

燒紙灰

我湊近

用嘴

吹去妻頭發

衣服

的碎屑

妻臉紅了

說大白天

這樣還有點不習慣

電影放映員/柏君

聽一位老哥說

他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

曾擔任

公社的電影放映員

我說那可是我小時候

最最羨慕的工作呀

他苦笑道

如果你把一部電影

放上幾十遍

保準不再羨慕

什么狗屁電影放映員

好大的雨/趙克強

憋了二十多天，終于下雨了

好大！還不時響起陣陣雷聲

我想起趙妹妹小時候

這會兒，她肯定丟下手里的玩具

沖過來，一把抱住我

說，爸爸，怕！如果是晩上

就會從她的房間跑出來

鉆到我和她媽的被子里……

雨，好大喲

旦夕之間/梅花驛

下雨出門

他赤腳打了

一把油紙傘

歸來時

已是暮年

拄著傘柄

傘布和傘骨

都被風雨

打去了

夸出來的好葡萄/梅花驛

她在自家庭院里

種了幾株葡萄

第一年葡萄結果

有點澀

每次在葡萄架下

她都夸葡萄

“這葡萄多好啊

水靈靈的”

第二年結果

葡萄有點酸

她還是堅持

和葡萄說話

“我家葡萄是甜的”

從第三年開始

葡萄結得又多又甜

她逢人便說

“我家葡萄最好吃了”

經常說自家葡萄好吃

它都不好意思

長得不好了

老家印象/一兵

回到老家

老宅的院子

沒印象中那么大了

嬉鬧的那條河

也變得又窄又淺

上學時的廟

也沒以前雄偉了

只是離開時

村委會外墻上

“北莊村”三個字

比原來

大了許多

解救月亮/周芳如

綠化帶的芒果樹結滿了芒果

樹下的鳶尾花和龍船花都開了

紫的紫，紅的紅

一輛最喜歡的硬派越野車

超越我，呼嘯而去

開車的是個光頭大叔

光頭被路燈照得一閃一亮

就像車窗里關了個月亮

必須追上去逼停他

我要解救月亮

我的慈悲/周芳如

海浪沖上來一條鰻魚

我們蹲著看了很久

在討論能不能吃

哪個部位好吃

它聽得瑟瑟發抖

扭動身體的動作越來越慢

我把它扔回了大海

雙手合十

我的慈悲很狹窄

只希望在我垂死掙扎的時候

沒有人加一刀

立秋/小龍女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片樹葉

為我遮住太陽

我是地球上

最涼爽的孩子

山西/陳庚樵

幾頓飯

都要特意

加醋

是入鄉隨俗

不，是離家遠

他說

在巨人山下/陳庚樵

我看見了

一座山

像一個人

躺下

我給子多說

必須

拍一張

在躺著巨人山下

我站著

的照片

沒有一場雨是停不下來的/馬非

據我所知

世界上下得最長的雨

是受哥倫比亞人

加西亞·馬爾克斯遙控

下在馬孔多的那場

即便下了難以想象的

四年十一個月零兩天

但最終也停下來了

騎行記/馬非

莫嫌人多

沿著南川河

溯流而上

只行了一半

就不見人了

當然距離

坐看云起時

尚有不少路

要走

門衛/馬非

那個跟啞巴似的

不會笑的門衛

見我主動打招呼

還會咧嘴而笑了

在我送給他

快過保質期的

一包羊肉之后

如果有人以為

接下來我要批判

只能讓大家失望了

不正常的事情

我才會批判

如此正常的事情

我為什么要批判呢？

相反我還要表揚他

在這個王八蛋

縱橫的世界上

他至少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