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方言量詞的特點

四川方言屬于北方方言的西南官話，作為北方方言的一個分支，其在語音、詞匯、語法方面與北方方言呈現出很多一致性特點，但作為地區方言，它仍有自己獨特的特點，尤其是在詞匯方面。在詞匯方面，四川方言量詞豐富且獨特，存在許多普通話中沒有的或者是意義、使用方法與普通話有區別的量詞。這些特殊且與普通話存在差異性的量詞便是四川方言的特色。本文對四川的這部分特有量詞進行考查分析，所引例子來自四川人口語、《四川方言詞典》、小說、戲劇、報刊、曲藝等。

一、四川方言的特殊量詞

四川方言中有一些獨有的量詞。這些量詞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在普通話中不存在的；另一類雖然在普通話中存在，但在四川方言中的意義或用法有所不同。四川方言豐富而有趣的量詞系統為這種地方方言增添了獨特的魅力。

（一）四川方言的特有量詞

在四川方言中存在部分普通話中沒有的量詞，或者該詞在普通話中不作量詞，但在四川方言中是量詞。

根據音節數量的多少，按照從單音節到雙音節的次序對此類量詞進行分析。

1.壩[pa213]

在普通話中，“壩”通常不作量詞，但在四川方言中，它相當于“片”，用于描述地面成片的東西。前面通常與“一”連用。

例：我終于看到他醉了，吐了一壩。

2.餅[pin53]

常用于餅狀的事物。

例：線子結住一餅了。

3.搭[ta21]

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塊”。

例：家頭這一搭肥肉，夠我們一家三口吃好久了。

4.號[xau213]

相當于普通話中的“種”或“類”。

例：干這號事要得嗎？

5.潑[p?o21]

該詞表達有兩種意義：一種是用于人，表示“伙”或“批”；一種是用于雨水，相當于“陣”“場”。

例（1）：這條街上轟轟烈烈走過了好幾潑隊伍。

例（2）：排水不良，一潑大雨就會淹壞莊稼！

6.墩[t??n55]

用于帶方形的有一定厚度的物體。可以表示“棟”“一塊兒”“摞”的意義。

例：一墩豆腐。

7.披水[p?ei55suei53]

四川方言量詞“披水”的意義是人字形瓦房房頂的一面。

例：我看見過洋船照片，樓頂是平的，還有鐵欄桿，怎么會是兩披水的人字頂，而且蓋上了瓦。

8.丁點兒[tin55tianr53]

表示極小或極少。

例：她最近腸胃不好，吃不下飯，只能吃一丁點兒。

（二）與普通話意義、用法不同的四川方言量詞

1.盤[p?an21]

普通話中“盤”可用于物量或用于時量。如：一盤磨；再下一盤棋。在四川方言中，“盤”相當于“次、回、下”，表示動作的量。

例：你不信的話，跟我夜里去看一盤。

2.起[t???53]

普通話中，“起”有“件、次”“群、批”的意思。在四川方言中，“起”有著“種”“類”的意思。

例：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他居然是那起人嗦。

3.匹[p?i21]

普通話量詞“匹”主要用于牲畜和布匹。在四川方言中，“匹”用于山坡和某些長條形的東西。

例：肋巴骨都搞斷了幾匹。

4.窩[o55]

普通話量詞“窩”經常用于孵出的動物，比如“一窩小狗”。在四川方言中，“窩”有兩種表達意義：一種是表示“株”“棵”；一種是用于移植的農作物。

例（1）：買了一窩白菜。只栽了百十窩海椒。

例（2）：點了幾窩玉米。把那窩苗苗兒移到田

頭去。

5.臺[t?ai53]

普通話量詞“臺”主要用于戲曲或機器。在四川方言中有“種”“樣”“場”的意義。

例：像你家這臺油大，我是好久沒見過面了。

6.歇[?i?21]

“歇”用于表示時量時，在四川方言和普通話中有著相同的意義，都表示“很短的一段時間”，如“走了好一歇”。在四川方言中有兩種表達意義，分為時量和動量。

例（1）：一只鴨子往往要好一歇才能捉住。

例（2）：這挑水，我歇了兩歇才挑攏屋。

二、四川方言量詞的特殊表達式

除了上文所述的單音節量詞和雙音節、多音節量詞外，四川方言中還存在一部分量詞的特殊表達式。不同的表達式有不同的句法功能和語義功能。這些量詞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MM”

1.重疊音節的疊音量詞

這類量詞不多，如：丁丁兒。“丁丁兒”可以用于各種各樣的事物，表示數量極少。

例：哦豁，手機要沒電了，只有一丁丁兒。

2.量詞素重疊而成的量詞

分為兩類。一類是物量詞，如：墩墩、把把、根根、桿桿、架架、片片兒、顆顆兒、點點兒、絲絲兒等。一類是時量詞，如：哈哈兒。

例（1）：山坳坳里一簇簇的村寨和小片片兒的

稻田。

例（2）：哎呀，真是受不了你，才走哈哈兒。

這類量詞的運用可以起到強調語意的作用，且與說話人的主觀意愿有著密切關系，這類疊量詞與說話人主觀意愿的“多”“少”直接對應。

3.借用重疊式名詞

借用重疊式名詞，普通話中并不存在此類情況，但四川方言中存在許多重疊式名詞，其中的部分可以借用作量詞。

一類如：盆盆、包包、兜兜、桶桶、杯杯、罐罐、竿竿、碗碗兒、碟碟兒等，這類名詞表示器物，可被借用作物量詞。另一類如：棒棒、棍棍、錘錘、鏟鏟等，這類名詞表示工具，可被借用作動量詞。有些名詞既可以作為物量詞也可以作為動量詞，例如：筐筐、碗碗兒、窩窩等。

例（1）：今天小妹兒胃口不好，連一小碗碗兒飯都吃不到。

例（2）：這群鴨子真是叫得煩，想給它們幾竿竿。

以上，例（1）是物量詞，例（2）是動量詞。

（二）“A+M”

四川方言量詞“M”可受形容詞“A”的修飾，從而構成“A+M”的量詞表達式，它主要有以下兩種表達意義。

1.主觀大小量之分

例（1）：把那一小張紙遞給我一下。

例（2）：他真的很能吃，每頓都要吃好大一碗飯。

在上述例句中，“M”只能是物量詞，本身帶有主觀量意義，可用來指明數量，但條件是前加數詞，后帶名詞，構成“n+A+M+N”的結構，與此同時，“A”只能是“大”或“小”的量詞。

2.表現事物之形態

例（1）：不要把排骨宰得非大坨。

例（2）：買折耳根要買粗根的。

此種情況，“M”只能是物量詞，但前既不加數詞，后也不加名詞，形成“A+M”的結構，用來表達事物當前的狀態，可以在句子中充當謂語、定語、補語和賓語等，這種結構中的“M”比上述結構中的“M”范圍更廣，可以是“大、小、顆、根、坨、粗、細”等。

（三）“一MM”

在四川方言中，有些重疊量詞前面可加上數詞“一”，形成與“一”連用的形式。這種類型也比較常見。

例（1）：一桿桿煙擺出來了。

例（2）：一架架床真是擺得整整齊齊。

上述列舉的內容，可表示數量多，但是具體的數目和范圍都不明確，可以加上范圍副詞“都”“全”來明確數目和范圍。

例（3）：一桿桿煙（都）擺出來了。

例（4）：一架架床（全都）擺得整整齊齊。

（四）“一M一M（的）”

這類量詞后面可加結構助詞“的”。

例（1）：他生氣得很，把所有卷子都撕成一搭一搭的。

例（2）：媽媽把好吃的肉啊菜啊，一箸一箸都夾到我碗頭來了。

上述列舉的內容表示“一M一M（的）”式量詞可以作為補語和狀語，此類式量詞作為狀語時，可表示“逐量”意義，且有著時間的先后性，比如例（2）中的“一箸一箸”，也就是“夾一筷子后，再夾一筷子”；此類式量詞作為補語時，則表示將個體進行均分的意義，比如例（1）中的“一搭一搭”。

（五）“一M又一M”

例：他高興地背著她在雪頭跑了一轉又一轉。

上述例句“一轉又一轉”也就是“一圈又一圈”“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這類量詞表示行為人動作的不斷持續與重復，多充當補語，是對動作行為的補充說明[1]。

（六）“M是M（的）”

這類量詞表達式在量詞中間加入“是”和“的”，其具體意義需要結合具體的句子和量詞才能夠明確。

例（1）：這個嬢嬢切東西切得好，肉切得坨是

坨的。

例（2）：地頭的大白菜長得窩是窩的。

該類量詞前一般不加數詞，其強調的是事物存在的一種狀態。“坨是坨的”就是“一塊一塊的”；“窩是窩的”就是“一顆一顆的”。

“M是M”在句子中可充當狀語、定語、謂語、補語等。而“一M一M”在特定條件下可以和“M是M”互換，特別是當表示數量多時。然而，盡管可以互換，它們并不完全相同，區別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首先，“M是M”強調的是事物的最終完成形態，借此表達數量多的意義，無論其在句子中充當何種語法成分，都傳達相同的語法意義。而“一M一M”的使用則依賴于特定語境，例如：“下雨了，這一件件貨物被工人們搬到倉庫。”這個句子的“一件件”和“件是件”不能互換，“一件件”強調動作行為的先后順序，而“件是件”則突出了“物資”擺放的狀態。

其次，當“一M一M”充當定語時，前面不需要加上諸如“很多、許多、無數”等表示數量多的詞語，而“M是M”前面則可以添加這些詞語。這進一步表明了“M是M”強調事物的完成狀態，而“一M一M”則突出數量多的含義，因此前面不能加上“很多、許多、無數”等表示數量多的詞語。

（七）“（一）M打M”

“打”在書面寫作中可為“大”或者“達”。可用在量詞重疊式中構成“M打M”的形式。

例（1）：小王身材不錯，是個衣架子，件打件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好看。

例（2）：這些小娃兒真是能熬，個打個熬一通宵打游戲。

趙元任先生曾指出：“遍稱重疊的一個重要的語法特點是，因為它們指一類事物的全體，因而是有定的性質，它們就必須占據句子較前而不是較后的位置。”[2]這里的“M打M”具有周遍意義，占據句子靠前的位置，通常作定語、狀語等。

在四川方言中，“打”作為一個特殊的量詞，用來表達數量的主觀感受，即感覺上的多量。在這種用法中，“打”通常放在重疊量詞的中間。具體地說，當與數詞“一”和重疊量詞結合時，可以形成“一M打M”的結構，其中“一”可以省略。因此，這種結構既可以表達為“一M打M”，也可以簡化為“M打M”。這種用法強調了說話者對數量的主觀感覺，常帶有一種強烈的主觀評價意味。

例（3）：這一匹打匹的布，價格不便宜哦。

例（4）：昨天去動物園，那只猴子尾巴怕是有尺打尺長。

根據數詞的不同，也有不同的情況。如果數詞為一以上，但不超過十，可以用重疊數詞，在中間加“打”，表示主觀多量。

例（5）：今年豬圈養了五打五頭豬。

如果是數詞帶零頭，則是重疊頭位數字，在中間加“打”。

例（6）：八爸爸的廠頭要解雇幾打幾個人。

如果數詞是整數位，如“一百”“一千”等，則是重疊后一個數位，在中間加“打”，且還可以省去前邊的“一”[3]。

例（7）：這頭豬怕是有百打百斤。

從上述所列舉的句子來看，在這類量詞表達式中，如果說話者主觀意愿認為數量較多，則可使用這樣帶“打”的量詞表達式。

三、結語

本文以四川方言的量詞作為研究對象，分析發現四川方言中存在部分特殊量詞，并作出詳細闡釋。此外，本文還進一步考查四川方言量詞中存在的特殊表達式，運用主觀性理論等分析其語法特點。

“MM”式分為量詞音節的重疊、量詞素的重疊和借用重疊式名詞。量詞音節的重疊通常表示數量極少。量詞素重疊則可起到強調語義的作用，其主觀量多或量少由說話人主觀決定。借用重疊式名詞的量詞表達式可分為物量詞和動量詞。“A+M”可表示事物的狀態和主觀量之大小。“一MM”可表示數量多，但數目和范圍均不明確。“一M一M（的）”則可以作為補語和狀語，代表著“逐量”的意義。“一M又一M” 可表示行為人動作的不斷持續與重復，多充當補語，是對動作行為的補充說明。“M是M（的）” 前一般不加數詞，其強調的是事物存在的一種狀態，也可以表示數量多，但與“一M一M”有所區別。“（一）M打M” 具有周遍意義，占據句子靠前的位置，通常作定語、狀語等，表示主觀多量，具有強烈的主觀評價色彩。

作者簡介：程莉媚（2001—），女，漢族，四川瀘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字學。

注釋：

〔1〕李蘭萍.四川方言的特殊量詞及特殊量詞的重疊式[J].漢字文化，2023（10）：19-21.

〔2〕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3〕楊月蓉.重慶方言量詞的語法特點[J].渝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2）： 7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