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舊時光

程一卜

春天的陽光明媚溫柔，靜靜地趴在窗前，驅散了老屋子里的一季冬寒。午后，我剛寫完作業，媽媽便問我要不要去麥田里走走，賞賞春光，順便散散心。我欣然答應。

進入高中后，我難得有這樣悠閑的時間，什么也不用想，只是和媽媽一起慢慢地走著，靜靜地感受當下的時光。

剛走到田邊，輕柔的春風就攜著從冬雪里復蘇的泥土氣息包裹住我的身心，我情不自禁地伸伸懶腰，對媽媽說：“出來走走真舒服呀，春天的味道也很好聞。”

“你一直低著頭學習，很累的。出來走走，吹吹風，看看遠處，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對你的眼睛也有好處。”媽媽的聲音像微風一樣輕，語氣里滿是心疼。聽了媽媽的話，我內心深處堆積的壓力，一瞬間如冰雪消融。

在我從小到大的記憶里，媽媽幾乎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必須要好好學習”“你必須要考第一名”之類的話，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學習和勞動一樣，要勞逸結合，你得注意休息。”

我跟著媽媽走上一條田間小路，她不緊不慢地往前走，我就跟在她的身后踩著她的腳印向前走，一如我兒時那般，她在田里除草，我則跟在她身后，和田野里的小花小草打著招呼。現在回想起來，自從上了初中，我就很少來田里了，也很少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和媽媽一起悠閑地散步，追憶著過往，暢談著未來。

這樣想著難免有些傷感。我跟在媽媽身后，能看到她頭上零星的白發。不知從哪一年開始，我的身高超過了她；也不知從哪天起，白發開始偷偷地爬上她的頭頂。

春天的一切都是溫柔而細膩的，這樣的柔情難免勾起人的多情。我站在媽媽身后，眼睛有些濕潤。我把下巴輕輕地抵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受著她身上的溫度。這一刻，我多么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點，希望這一刻能停留得長一些。

“媽媽。”

“嗯？”媽媽察覺到我的情緒有些不對，她用那雙粗糙而溫熱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問道，“怎么了？”

我有好多話想對媽媽說，我也有很多話應該對媽媽說出口，比如“我愛你”，比如“媽媽，你可不可以慢點老去”，可這些話我都沒有說出口，最后只說了聲“沒事”。

走在回家的路上，媽媽不停地給我拍照。她說今天的陽光很好，風景很好，很適合拍照。平時，我總會抗拒她的鏡頭；但是今天，我不但笑著面對她的鏡頭，而且還主動擺出了一些好玩的姿勢。如果鏡頭能留下更多的時光和回憶，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絕她的記錄呢？

返校前，媽媽讓我把她舊手機里的照片整理一下，她害怕哪一天舊手機徹底開不了機，那么所有的記憶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在整理老照片的時候，我看到了這樣一張照片：媽媽坐在田邊的野花叢里，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這張照片的像素很差，在電腦上看著很模糊，但印刻在照片上的燦爛的春光、五顏六色的野花以及明艷年輕的媽媽卻是那樣的鮮明而深刻。

這張照片我記得，是我用媽媽的舊手機給她拍的。那年我幾歲呢？大概還是不懂事的年紀吧。那時的我還不懂得時光的殘忍，也不懂得成長和老去的含義。

我的眼睛一熱，淚水就滑落了下來。

今日的春光和當年的相差無幾，風還是那么溫柔，陽光還是那么明艷，可我已經長大了，媽媽的眼角和頭發上也留下了歲月的痕跡。能讓萬物復蘇的春風年復一年地吹起，可它卻怎么也度不了那些深藏著媽媽的青春和笑顏的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