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和自行車

〔日〕黑井千次

早在天氣還很熱的時候，留子就發現她家的水泥院墻外放著一輛自行車。留子上了年紀，一個人過日子，她是到外面街角處倒那一點點垃圾時，看見那輛自行車的。車上的白漆已經片片剝落，露出了里面的黑銹，但看樣子還能騎。這輛車沒有支架，只是靠在墻上，一副孤獨寂寞、百無聊賴的樣子。開始時，留子想，也許過幾天會有人來取走吧。

然而出乎留子的意料，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自行車還是孤零零地待在那里。

“太可惜了。它可比我年輕多了……”

每天早晨，她總是這樣自言自語地把自行車周圍的道路悄悄清掃一番。日曬雨淋，自行車越來越陳舊了。

她想，這輛車是不是誰偷來后扔在這里的？如果是這樣，她應該向警察報告。但她又覺得這樣做好像有點兒小題大做。再說，不知從何時起，她對這輛靠在墻上的自行車也產生了感情，每每看到它就感到親切。路邊沒人的時候，她會偷偷地握握車把，按按車鈴。現在，那車鈴已經銹痕斑斑，如果用力去按，就會發出痛苦的哀鳴。

一天早晨，她發現自行車好像變了樣子。仔細一看，車座沒了，后面貨架的支撐鐵條也被卸去一根，后輪倒在地上。

“唉，太可憐了……”

她戰戰兢兢地撫摩著車座被拔掉之后裸露出來的鋼管，那兒粗糙得簡直能劃破手。

后來的變化就更快了。前輪和后輪一起消失了，自行車已經不是靠在墻上，而像被割掉了手和腳，趴在了地上。

又過了幾天，車把沒了，車鐙子和車輪的罩板也沒了。終于，自行車變成一個奇妙的菱形銅管。有一天，那菱形鋼管也消失了，水泥院墻前面只剩下透出幾分秋意的清晨的空氣。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用竹掃帚把沒有了自行車的街角認真清掃了一遍。突然，她在墻根下發現了那個沒有蓋，銹得像干枯的果實一樣的車鈴。

“哎喲，你是自行車上的……”

她撿起車鈴，在小院的角落里挖了一個坑，并在坑底墊上一片柿子樹葉，把車鈴輕輕地埋了起來。

那天夜里，留子做了一個夢：院子的角落里鉆出了白嫩的芽，轉眼間長成一棵比她還高的小樹，樹枝上掛滿了閃著銀光的車鈴，在風中發出丁零丁零的清脆響聲。

（偶 然摘自微信公眾號“經典短篇閱讀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