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玉陷阱背后的虛假訴訟

汪宇堂 楊太

十年前，被害人掉進借款買玉陷阱，一紙虛假訴訟，使其走上數年維權之路……2019年，他找到了檢察院申請法律監督，經檢方不懈追訴，最終洗清了自己多年的冤屈。

鎮平縣人民檢察院引導公安機關訊問田某中以固定證據

這是一起發生在2014年11月的虛假訴訟案，至今已近10年。為還原案件真相，給被害人及其家人、社區群眾一個滿意的答復，檢察機關堅持追訴。2023年8月21日，鎮平縣人民檢察院以涉嫌尋釁滋事罪、非法拘禁罪、虛假訴訟罪對本案的始作俑者田某中提起公訴……

2014年11月的一天，被害人趙某山準備買塊玉雕原石，還缺30萬元；于是他找到了某鑫放貸公司負責人田某中，田某中答應借款。趙某山按照田某中的要求與該公司簽了借款合同和收據；田某中讓趙下午再來取款，結果下午該公司無人辦公，趙某山空手而歸。次日，因原石被別人買走，趙某山就電話告知田某中不需要借款了，并要求田某中銷毀借款收據，對方口頭答應。

不料，2017年1月，田某中將趙某山起訴至法院；因趙在外打工不知開庭事宜，法院便缺席判決趙某山償還田某中30萬元本金及利息。2018年2月，蒙在鼓里的趙某山被法院司法拘留時才知曉，田某中拿著30萬元“空頭收據”將他起訴并申請強制執行。趙某山向法官解釋，“沒有收到借款”，但無濟于事；結果被納入失信人名單、司法拘留30天后被“限高”；無奈走上了長達5年的維權路……趙某山多次找法院、公安機關無果。2019年3月，他經朋友介紹，來到鎮平縣人民檢察院申請法律監督。

召開三方聯席會議，化解分歧凝聚合力

承辦檢察官查閱案件卷宗，發現田某中在一審中僅僅提供了借款合同和收據，但對于如何交付30萬元借款沒有提供證據證明。同時檢察官在執行筆錄中發現異常，即：趙某山在執行筆錄中認可收到30萬元借款并用15箱“賒店元青花酒”抵賬，但該筆錄上的簽名與趙的簽名明顯不同。

承辦檢察官經綜合研判，認為田某中已經涉嫌虛假訴訟罪，按照兩高、兩部《關于進一步加強虛假訴訟犯罪懲治工作的意見》有關規定，于2019年5月向公安機關移送了田某中案件相關材料。

收案后，縣公安局認為虛假訴訟罪是《刑法修正案九》的新增罪名，該案涉及“民刑交叉”，應先讓法院對民事部分進行審查后，公安部門才能立案。檢察官來到法院，法院卻認為該案涉嫌刑事犯罪，應當在刑事犯罪的事實查清后再由法院對民事部分再審，雙方在“先刑后民”還是“先民后刑”問題上出現了分歧。就這樣，直至2020年1月，公安依舊未立該案。

為解決認識差異，檢察機關牽頭召開公檢聯席會議，會議上達成共識：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引導公安調查取證，查明虛假訴訟刑事犯罪事實后，法院再對民事部分啟動再審程序。會上，針對虛假訴訟犯罪線索移送、程序銜接、證據標準、法律適用等內容達成了多方協作配合機制。

2020年4月，公安機關按聯席會議要求立案偵查，后發現田某中在經營放貸公司期間，存在組織人員非法暴力催債、毆打、拘禁多名借款人，強行將借款人的飯店內財產轉移等違法行為。2021年4月16日，鎮平縣人民檢察院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尋釁滋事罪、敲詐勒索罪對田某中批準逮捕。

審查起訴期間，田某中一直狡辯稱“30萬元借款為現金交付趙某山，不存在虛假訴訟”。對此，檢察官引導公安機關補充偵查，通過詢問某鑫公司兩任出納，確定該放貸公司的放款程序都是先簽借據合同和收據，然后再轉賬借款，從來沒有現金放款的流程；并調取該公司2014年至2016年的銀行流水，確認“公司未向趙轉賬”的事實；同時，找到當年和趙某山合伙買玉的證人鄭某證實：當天鄭某跟著趙某山去某鑫公司取款未果，次日玉石被別人買走，趙某山電話通知田某中不再借款……

“2017年那份筆錄到底是誰簽的名？”承案檢察官帶著疑問查閱執行卷宗，發現法院執行筆錄和送達回證的簽名跟趙某山的筆跡明顯不同；執行筆錄中顯示趙某山認可30萬元借款并用15箱酒抵賬，送達回證顯示趙某山收到了執行通知書和報告財產令；最終導致趙某山被法院按程序拘留30天。

經向趙某山詢問，檢察官得知，兩份筆錄都不是他的親筆簽字。趙某山說：“2019年田某中多次打電話讓我配合他，讓我拿著他的玉器到法院司法拍賣平臺進行拍賣，賺錢后可以抵消我這30萬元欠款；如果我不配合，他就讓法院一直執行我；我這還保留了一份通話錄音。”經司法鑒定，該簽名不是趙某山親筆所簽。

2020年4月，鎮平縣人民檢察院引導公安機關偵查，在偵查中發現田某中不僅有虛假訴訟情形，還涉嫌尋釁滋事、非法拘禁等涉惡罪名——自2015年以來，田某中為牟取非法利益，利用某鑫放貸公司非法放貸，糾集有犯罪前科人員4人，以辱罵、滋擾、毆打、拘禁等軟暴力及暴力方式逼迫他人還債，并在鎮平縣范圍內實施非法拘禁、尋釁滋事、虛假訴訟等違法活動，社會影響極為惡劣。

2021年4月，公安機關在偵查過程中向社會發布了一則關于公開征集田某中等人違法犯罪線索的通告，共收到十余起關于田某中的違法線索。

一名受害人仵某稱，為躲避田某中，自己在浙江打工6年不敢回家，他看到公安機關已將田某中抓獲歸案并向社會征集線索，才敢回到家鄉向公安機關講述了這些年的遭遇：2013年，仵某因為生意急需用錢，在縣城偶然間了解到某鑫放貸公司，就認識了該放貸公司負責人田某中。田某中讓仵某提供了價值200余萬元的玉器作為抵押，同意借款70萬元，約定利息5分，在扣除砍頭息3.5萬元后，向仵某實際轉賬66.5萬元。后仵某償還了50萬元本金及20萬元的利息，田某中答應重新書寫20萬元借條，但拒不退還價值200余萬元的玉器抵押物，并說該玉器應作為利息，雙方發生爭執。2015年冬天，田某中將仵某約到一水庫，糾集了十余人帶著鐵锨木柄，對仵某進行毆打，隨后將仵某帶到某鑫放貸公司，讓仵某跪在地上，多人再次對其拳打腳踢，要求其提供擔保人才能放了他。為了防止仵某報案，田某中“先發制人”，將仵某帶到當地派出所主動報案，讓派出所誤以為是經濟糾紛不予立案。后田某中又將仵某帶到一賓館內進行拘禁，并安排兩個人進行看管。在被拘禁5個小時后，仵某趁著看管人員松懈偷偷逃出賓館，兩看管人員知道仵某偷跑后，打電話恐嚇威脅：“你竟然敢偷跑，看我們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仵某無奈只能到浙江的水晶廠打工，這一去就是6年。

因田某中涉及罪名多，案情復雜，鎮平縣人民檢察院專案組多次向市、省兩級檢察院掃黑檢察組請示、匯報；同時趙某山合伙買玉的兩名證人都在新疆做生意，當時正值疫情不能也不敢回來接受詢問，怕遭到田某中等人報復，導致案件偵查時間較長，直至2023年6月初，兩名證人才回來做證，案件偵查終結。2023年6月7日，鎮平縣公安機關提請檢察院審查起訴。

2023年8月21日，鎮平縣人民檢察院以涉嫌尋釁滋事罪、非法拘禁罪、虛假訴訟罪對田某中提起公訴。

2023年10月16日，鎮平縣人民法院采納了檢察院指控的全部罪名和量刑建議，判決田某中有期徒刑6年2個月，罰金2.5萬元；田某中認罪認罰，未提起上訴。

2023年11月1日，鎮平縣人民檢察院向法院發出檢察建議，建議對趙某山的案件進行再審，并對相關工作人員予以追責。截至發稿，法院已對相關人員作出應有處分。

編輯：黃靈? ?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