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如此遼闊（組詩）

孔占偉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我們荒蕪如遠山上的

孤樹，所有的日子艱難窘迫

那個時候，頭發像荒草

發黃的肚皮，張望上天支配的莊稼

那個時候的莊稼

只有生長在那個憂郁的季節

我們走過的那個時候

連著過去，當然也連著家境的貧寒

那個時候的情景是永久的過去

現在不愿得到絲毫消息

那個時候的事

已徹底埋葬

露天過夜的羊群

巴卡臺草原上

夜幕的風裹著成熟的草地

羊群低頭覓食

一只鷹，找尋捕獵的目標

空間不再那么孤獨

草地上的圍欄里兔子酣睡

幾只鼢鼠在賽跑

公路上的汽車風馳電掣

露天過夜的羊群---

看見了汽車經過，很快

看到了鼢鼠也有自己的家

昨夜夢中的一頭餓狼尖厲嗥叫

在草地上留下足印

風吹不走痕跡，帶著血腥

唯有羊背上棲息的月光

偎依著清醒的夜色

反芻，反芻這肥美的蒼穹

風就這樣吹過了，月亮不睡

牧人不老的靴子走過

羊群就是草地上露營的星辰

恰卜恰的黃昏

沒有更多修辭了，是詩

破譯的密碼，落日沉醉在鍋莊里

植入骨髓的，浪漫的

不舍的眷戀……回頭張望……

風已經回家了

滾滾黃沙也是陳年舊事

那些年，留著長發的兄弟

眼下滿頭青絲。紅塵內外可謂無悔

一切源于澎湃，高處的牧場

詩歌釋懷的老地方，淚花閃閃的美

萬物奔涌，黃昏忽略不計

牧羊的孩子早就馴服了千里馬

默讀，共和盆地今非昔比

身披晚霞，眼前的多姿驚艷天光

風從尕讓來

昨夜的風捎帶著寒冬的雪粒

還在路上逍遙，20世紀的大雪

在鄉村后面的巔峰緩慢消腫

忽明忽暗的白，很多時候在伺候陽光

大山堅實的身軀，迎迓純粹的風

爬向生活高處的梯子，擁抱真實

時間的背面剩下光禿禿的崖坎

風從尕讓來，吹開保守和眷戀

這又一次顛覆，明確了目標的美

小路騎在山脊的中央，延伸世界

喜鵲在大樹枝椏上作出抉擇

細微的情節令人動容，家園吉祥

嘴里不時銜根枝條，飛來筑巢

故事就在意莊稼成長的部分

長在我體內的童話，用洪荒之力

破譯山莊繁星般的密碼

天空里跳下粗獷的雪花

四平八穩飄落，山谷又一次延長

那里棲居著我的至親至愛

煙火人間

萬物向人間閃爍

風景猶如懸在空中的黃金

背著幾個字，沉重或者咸澀的

這些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左右是最近的遠方，自燃的火苗越躥越高

縹緲的物種，幼兒時的奶水

過往的風還銘記著誰？偏激的海拔

白頭的山麓，超出了誰的欲望

我明白，爛漫山花是繁衍過歌謠的

像極了搖籃曲，回到過去

山頂有積雪，屋檐下也有迷惘

那是完整的血脈，粗糙的肌膚

路的脈絡清晰可辨，反復呼喚古老村莊

堅韌的根不時扎在感念的沉寂中

質 地

在南方某地，我極力拓展想象

反觀高原特產的遷徙和跨越

對產自家鄉的冬蟲夏草

在高尚的信仰中再作一次夸張

用謹慎的話語介紹——

冬天是蟲，夏天是草，在雪山的懷抱中

浴火重生的微生物，嬌艷的菌

它是雪山孕育的嬰兒，時常靜默

這個蘊含了人們艱辛的特產

從生活深處款款走出，展現本真本質

越來越像雪山一樣磅礴

越來越像高原一樣敦厚

自那以后，內心捕捉不到的地方

依然潔凈如初，依然神秘如草

想起鷗鳥

星辰在水里，那被蔚藍的天空罩住的

湖水，漣漪不停涌動，風里雨里

翅膀閃動的鷗鳥低翔或者高飛

它們翔集是美麗的，整個天空是美麗的

是藍色的天空渲染了湖水的壯闊

還是奇特的飛翔成就了盛大的蒼茫

周圍簇擁的這些鷗鳥，為了生存打開

翅翼，當我從鋼筋水泥的森林里走出

在曾經為生活一再開闊的湖邊

低頭想象，這里衍生許多理由

飛翔需要翅膀，思想的認知

必須高過盛產白云的天空

這形形色色的飛翔，接地氣的飛翔

堅硬的東西

那里的空氣像石頭

是堅硬的東西，氧氣昂貴

風景全部在心域里

不時噴涌，云朵在歌唱輕巧

那里的語言罩住花蕊

蜜蜂是傳遞大自然信息的

快遞員，它翅翼下的馬甲

帶著甜蜜的芬芳

把細致入微的愛鋪展開來

從此，這里的大地金黃耀眼

當我走過了這么長的路途

從高海拔來到平原時

內心突然有一些不適

昏沉嗜睡

緣自低處易生莫名的悲傷

鄉村博物館

山里的麥子順著風

是風調雨順的風，夾在風景中央

低處的犁鏵，低調

始終無語，閱讀雨的經歷

背篼沉默，盛滿往事的顆粒

質樸的農民，質地深厚的景仰

步履移動山的脊梁

無法模仿甜蜜，崇高的主題

抒情的部分陳舊，鐮刀彎彎

長短不一的光陰啊

尺寸從哪里開始飛揚？

帶皮套的“紅星”牌收音機

聲音沙啞，磨損的皮質油光锃亮

它陪伴鄉村的日子光禿禿地亮

弱不禁風的竹皮暖瓶，展現最初的熱

冷暖自知，打夯的號子縈繞耳際

物質和非物質堆積成殿堂

吸引眼球的碌碡，爬滿歲月印痕

受傷的轍，延伸成了愛的口子

現代農民迢迢的征途，星火燎原

瞻仰當初，天道酬勤……

時間深處挺立的我們，聽講解員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