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常玉的繪畫形式

法國巴黎作為一個藝術之都，吸引了眾多青年才俊前往學習、探索，常玉就是其中之一。常玉的家庭狀況相對富庶，并且學習過中國傳統文人書畫。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常玉具有文人士大夫的品格心性。通過對常玉的作品進行研究，似乎能從中隱隱約約嗅出中國文人士大夫追求的尚意、灑脫藝術氣息。

一、常玉的“情”

（一）“甜”到“澀”的轉變

1900年，常玉出生在四川順慶（今南充市）。他的父親常書舫是當地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師，母親是富商之女，家庭條件優越。1919年，常玉與徐悲鴻、林風眠一同前往巴黎。常玉選擇進入私立的“大茅屋畫院”學習繪畫，擺脫了傳統畫室的約束，游離在隨性所之、隨心所畫之際。此時的常玉猶如一條自在的魚兒一般，徘徊在咖啡館、畫展之中，衣著講究。他畫花卉、動物，僅用自由活潑的金石線條勾勒形象。畫面基本由粉紅、奶白、赭黃等淺色塊形成主色調，干凈整潔。色塊間明度接近，不強調景深，以此區分前后關系，頗具東方水墨的精神氣質。他的畫面主體往往透著輕盈又柔和的生命力，體現出繪畫主體的美好、純粹之美。

常玉的長兄去世后，家道日漸中落，常玉失去了經濟支柱。后來，常玉與收購人侯謝關系惡化，徹底斷絕了合作關系。這使得他的生活和創作開始面臨嚴峻挑戰，境況一落千丈。至20世紀50年代，他的繪畫風格悄然發生改變。早期明亮素雅的粉紅、赭黃等色調漸漸地被漆黑的色調取代。雖然線條雖依然流暢，卻帶有一絲沉郁惆悵感。他筆下的盆景開始變得蕭條，或孤立或冷漠。畫的動物與早期作品中悠閑自得的動物相比，開始越顯渺小，仿佛是滄海中的一粒沙，稍顯苦澀之味。

（二）保留東方藝術韻味

常玉的書法師從大儒趙熙。在學習過程中，常玉習得了書法中尚意的趣味。筆墨是中國畫的基本語言，具有獨特的審美趣味和精神內涵。以視覺感受而言，筆墨在光線不充足的環境下更容易產生一種朦朧的意境美，更適合表現含蓄性、精神性的藝術主題。常玉在作品《貓撲蝶》（見圖1）中，描繪了一只歪頭側躺溜蝶的貓咪。整個畫面是明亮潔凈的粉白色調，散發出悠閑自在的生活氣息。常玉巧妙地運用了中國水墨畫的線條技巧，將細膩、流暢且富有變化的線條融入油畫之中。這種線條的運用不僅展現了貓咪輕盈躍動的姿態，還捕捉到了蝴蝶翩翩起舞的姿態，使得畫面充滿了生動與靈動感。常玉的繪畫線條極具個人特色，用筆嫻熟流暢，清新奔放、一氣呵成。這種線條的處理方式保留了東方藝術的韻味，形成了獨具辨識度的藝術風格。

常玉在作品中對線條的運用較為頻繁，并以此塑造出“虛實”“天人”“空”的水墨視覺特點，被巴黎人稱為神秘的東方藝術語言。或許是骨子里的“傲”、性子里的“犟”、觀點里的“強”，常玉始終不愿放低身段。

二、常玉的“傲”

“不媚世俗，我行我素”是對常玉性格最多的評價。14歲的少年初成，書法筆力漸進，繪畫也有了根基，常玉便被送到千里之外的上海美術院校就讀。在入校之前，常玉自認為繪畫技術已經相當不錯，書法甚至比繪畫更好，以至于常常不在學校畫室待著。劉昌漢在《百年華人美術圖像》中說：“30年代常玉極為風光，經濟無缺，后來又繼承了大筆遺產，不愁生活并有余力玩相機、網球，喜愛與名媛仕女交往，他任性率意，不愿創作，不按畫廊的需求作畫，終于使得原先看好他的畫廊棄他而去。”從中可知，即使在家道中落的情況下，常玉依然風姿颯爽，意氣風發，性格上也稍顯孤傲一些。

從早期的粉紅春夢，過渡到晚期的深邃迷夢，常玉筆下的主體和意趣從未改變，在虛實的線條里宣泄著胸中逸氣，書寫灑脫暢逸之意。他的骨子里顯現出文人士大夫的疏離感。或許當一個人絕對自信、底氣足，自然而然的性格上會變得孤傲。

留學期間，常玉創作了大量作品，他筆下的動物、花枝都仿佛有著自由高傲的靈魂，畫面主體如行云流水般自在。畫中動物表現出自在的休憩姿態，身體蜷臥在地，前肢交錯排列開，眼中透著無畏的神情。在作品中，常玉用如夢似幻的線條勾勒出主體形象。這些線條在畫面中無限地延伸，使觀者感到畫家抑制不住畫面界限，似乎下一秒這些線條就要與天地深深相融。后期常玉的作品構圖變得復雜，畫面中的色彩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沙，少了一絲純粹的夢幻氣息，多了厚重壓抑的冷色調。他筆下的植物與動物依舊張揚向上、生動活潑，卻僅僅占據一點畫面，仿佛是自然中的孤獨者，充滿了孤勇奮前的清高意味。例如，常玉在作品《孤獨的象》中巧妙地運用了黑色與黃色的強烈反差，黑色的小象在金黃色的沙漠中顯得格外醒目，這種色彩對比不僅增強了畫面的視覺沖擊力，還營造出一種超脫現實的意境。黃色的沙漠象征著時間的沙漏，記錄著小象孤獨而堅定的足跡，黑色的小象則透露出無盡的力量與生命力。

三、常玉的“才”

常玉在藝術上堅持我行我素，追求精神自由，他試圖將東方哲學思想、審美情趣與西方現代主義思潮相融合，創作出既有東方神韻有具現代感的作品。因此，他筆下的形象往往以簡約而高級而著稱。與此同時，常玉的繪畫不僅僅是對客觀世界的再現，更是他內心情感的真實流露。不論是早期的夢幻之境還是后期的蒼涼情境，這種情感的真摯表達，使得他的作品具有強烈的感染力，能夠引發觀者產生情感上的共鳴。

常玉在藝術上不斷探索和創新，他不滿足于傳統的表現手法和題材，而是勇于嘗試新的技法和形式。這種創新精神使得他的作品具有鮮明的個性和時代特征。

常玉的父親常書舫以畫馬和獅子而得名。或許受其父影響，常玉也常以馬和獅子作為藝術主體進行創作。常玉師從趙熙，繼承了傳統文人高雅、灑脫的秉性。他一生創作的花卉、動物無不透露著東方美學，深刻踐行著文人士大夫對審美意趣的追求。常玉對線條、筆墨的靈活運用，超越于技法之外的精神與象征含義，加上受到巴黎畫派繪畫風格的影響，彰顯出自由而又不拘泥瑣事的藝術追求。常玉多以平涂色彩和簡約線條來構成畫面，其作品是西方油畫技術與東方藝術神韻相調和而成的產物。

花卉與動物是常玉的繪畫題材之一。由于早年練習書法與水墨繪畫，常玉常常借助毛筆進行創作。他用流暢的線條在虛實間勾勒出輪廓，色彩柔和，仿佛被美好的幻想包裹似的，給人一種輕盈流動的力量感。

粉紅色藝術時期，常玉的藝術主體是由線條和色彩拉扯出來的藝術形象，不求修飾，崇尚天真，追求簡率。1929年，常玉創作的《端坐淑女》（見圖2）。叢構圖上看，女孩位于畫面的中心位置，成為視覺焦點。她的身姿優雅，動態自然，與周圍的環境和諧統一。背景的處理相對簡潔，可能是為了避免分散觀者的注意力，使人們更加專注于女孩的形象和她裙子上的圓點圖案。常玉在線條處理上獨具匠心，運用流暢而富有變化的線條勾勒出人物的輪廓和服飾的細節。這些線條既保留了中國書法的韻味，又融入了西方現代繪畫的簡潔與力度，使得畫面既有東方的含蓄美，又有西方的直接與明快。

在常玉粉色時期的花卉作品中，花枝舒展，常呈現聚攏向上或左右分開的形態，畫面中多有留白，較顯舒朗。常玉筆下的動物姿態或慵懶蜷縮，或悠然自得，或放肆奔跑，背景干凈利落，顏色清雅。在作品《貓與劍蘭》中，小貓嬌小玲瓏，前爪悄悄地往桌上探去，盡顯俏皮之感，就連旁邊的劍蘭都隱藏了挺拔之態，微顯挑玩之意。

四、常玉繪畫總結

常玉的繪畫理念主要體現在對精神自由的不懈追求、在創作中的個性化表達等方面。常玉的藝術作品不僅展現了他作為藝術家的獨立精神和創新意識，還反映了他的藝術探索和成就。他的作品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筆者認為，常玉的作品是藝術與生活的結合，常玉對人性、生命進行了思考，堅持追求精神自由，通過具體的作品大膽地表達自身見解。

從某一角度來說，常玉身上具備藝術家與思想家的特質。常玉的作品簽名“玉”字的外邊加了一個篆刻的小方框，仿佛是篆刻的符號一般，頗具個人風格。常玉在繪畫作品中的用筆連貫、頓挫有力，寥寥數筆下凝聚了中國文人的底氣，體現了其對個人精神的不懈追求，彰顯了文人墨客崇尚意的審美意趣。

常玉早期畫作中的配色，給人一種沖淡、柔和、天真而近乎自然的感覺，雖然后期他的作品風格偏于凝重，但依然有種獨自暗傷的清冷感。如果說保羅·塞尚的作品給人“斑駁的歲月”感，那么常玉的作品則給人一種“夢幻”“潔凈”的視覺效果。他善于將畫面中的配色降到最少，常常不經調和就直接使用，體現色彩的純粹性。

常玉的生活態度與藝術追求既游離于時代之外，又與之交融。他的藝術生涯充滿了坎坷與挑戰，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藝術理念，是公認的世界級繪畫大家。

五、結語

宣紙、水墨、書法、烏黑漆器給常玉的繪畫之旅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西畫的藝術表現技法與充滿藝術氣息的巴黎則為他提供了養分。

堅持自我、不順世俗是他的藝術理念和生活指向，裸女、盆栽花卉與動物是他的繪畫主題，頓挫有力的筆墨語言是他的繪畫態度。回顧常玉的藝術生涯及對其后世的影響，筆者認為，任何一個藝術家如果不局限于當前狀態，終究會開拓新的藝術空間。

（安徽大學）

作者簡介：彭靜涵（1995—），女，安徽阜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油畫。

責任編輯 高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