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中的生態理念分析

《我的阿勒泰》是李娟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阿勒泰地區為背景創作的一部散文集，其獨特之處在于通過生動細膩的描寫，展現了阿勒泰地區豐富的自然景觀和牧民的日常生活方式。

在李娟的筆下，阿勒泰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一片具有生命力與文化深度的土地。草原的遼闊、雪山的雄偉、河流的蜿蜒、森林的深邃，這些都被李娟以優美的語言呈現出來，交織成一幅多樣性與和諧共存的自然畫卷。同時，李娟通過對牧民遷徙、放牧等日常生活的細致描寫，展現了他們與自然的和諧共處。李娟在對一些文化現象進行描述時，藝術性地融入了生態的元素，使得文化與生態實現了巧妙的結合，突出了人與自然的密切關系。為進一步了解《我的阿勒泰》中的生態理念，本文著重從生態美學、萬物共育兩個維度展開分析，以便深入挖掘作品所蘊含的生態審美價值。

一、生態美學

《我的阿勒泰》中通過細膩的自然描寫和深刻的情感表達，將阿勒泰地區的自然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自然景觀之美

在《我的阿勒泰》中，李娟以細膩的筆觸刻畫了阿勒泰地區的自然景觀，河水、大地、陽光、云塊、草原、雪山、河流、濕地、沙漠等不同元素構成了一幅豐富的自然景觀畫卷。例如，作品中關于春天喀吾圖的景色描寫如下：“河水暴漲，大地潮濕。巨大云塊從西往東，很低地，飛快地移動著。陽光在云隙間不斷移動，把一束束明亮的光線在大地上來回投射。云塊遮蔽的地方是冰涼清晰的，光線照射的地方是燦爛恍惚的。這斑斕、浩蕩的世界。我們站在山頂往下看。喀吾圖位于我們自以為已經熟悉的世界之外，永遠不是我們這樣的人的想法所能說明白的。”作者通過對河水、大地、云塊、陽光、山頂等多種自然景觀元素交織形成的畫面的描繪，為讀者呈現出了一幅自然美景圖。

（二）生物多樣性之美

《我的阿勒泰》中隨處可見作者關于多種生物共生畫面的描述。例如，“陰影冰冷地沉在大地上，四處是深厚濃黏的苔蘚，苔蘚下是一層又一層的，鋪積了千百萬年的落葉”中所描寫的大地、苔蘚和落葉；“草地碧綠厚實，底端連著一條沒有水流的山谷，對面又是一座更高的渾圓的山坡。山谷里艷艷地開著紅色和粉色的花。而在山腳下我們的木頭房子那兒，大都只開白白黃黃的淺色碎花”中所描寫的草地、山谷、山坡，以及各種各樣的花。當然，除通過立體性、空間性的方式描繪生物多樣性外，李娟還使用色彩來突出生物多樣性的美。例如，在“草原是綠的，沼澤是更綠一些的綠，高處的森林則是藍一樣的綠”中，通過綠、更綠一些的綠和藍一樣的綠三種顏色突顯生物多樣性的美。

二、萬物并育

“萬物并育而不相害”出自儒家經典《禮記·中庸》，強調自然界中的萬物按照各自的規律共存共生，形成一種動態的生態平衡。《我的阿勒泰》中不乏有關萬物共存共生、形成動態平衡的內容。形形色色的動物、植物是自然界中的重要成員，也是萬物并育的主體。《我的阿勒泰》中對不同植物、動物之間相互依存、共生共育的描寫，所折射出的正是萬物并育的生態理念。

（一）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我的阿勒泰》中多通過對比的方式間接傳遞出人應該尋求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相較于對動物與植物、植物與植物之間的共生關系描繪而言，《我的阿勒泰》中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的表達則更為豐富和多元，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點。

1.尊重自然

尊重自然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前提，人類應以敬畏和欣賞的態度對待自然，承認自然的獨立價值。《我的阿勒泰》中主要從兩方面傳遞尊重自然的理念。首先，對自然保持敬畏之心。李娟在書中通過描寫牧民的生活，展現了他們對自然的深刻敬畏。例如，牧民視雪山為神圣之地，嚴禁破壞，當冬天下第一場雪之后，護林員就開始清山，要求牧民拆了帳篷離開山野。通過對牧區和牧民生存、生活狀況的描述，李娟向讀者傳達出了人要尊重自然，不應破壞自然發展的秩序。其次，尊重自然的內在規律。自然有其發展規律，這些規律往往不受人的左右。《我的阿勒泰》中對積雪融化、牧草茂盛生長和逐漸枯萎等的描寫所展現出的正是自然發展的動態規律性。

2.順應自然

作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中的重要內容，順應自然強調人類應遵循自然規律，與自然和諧共存。《我的阿勒泰》傳遞了幾種順應自然的理念和方式。第一，主動贊美與欣賞。在描寫美景時，李娟并沒有過多地描繪人的干預，而是使用一系列贊美的詞語表達人在尊重自然存在的同時，應當順其自然地欣賞自然的美。例如，“角百靈飛快敏捷地從前面不遠處的刺玫叢中躥起，劃著弧線，一起一縱地上升到藍天之中。我抬頭看，一字形的雁陣正浩蕩地經過這片天空。萬里無云”，“躥”“劃”“起”“縱”“雁陣”“浩蕩”“萬里無云”等一系列詞匯的運用，表達了“我”是作為“旁觀者”在欣賞自然美景。第二，根據自然規律，確定生存生活方式。自然環境是人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人類需要在掌握自然規律的基礎上，確定最佳的生存生活方式，進而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例如，《我的阿勒泰》中提到“接著是風。雨季綿延了近兩個月，七月底，終于全部的雨都下得干干凈凈。天空猛地放了晴，世界溫暖，草原明亮。河水總算淺了下去，清了起來。草地也清爽了許多。我們又開始天天到河邊打水，踩著青草很悠閑地晃蕩著去，再踩著青草一口氣幾急步拎回家”，這里所描寫的就是人們在掌握草原自然規律的基礎上，形成了自身的生活方式和習慣，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第三，調整自己的生產生活方式，適應不利自然環境。在不破壞生態平衡、自然發展規律的情況下，人們需要通過適度地改變自己的生存生活方式，實現在不利自然環境下的生存和發展。《我的阿勒泰》中較多呈現在不利于生存和發展的自然環境狀況下，人所作出的改變。例如：為方便居住在阿克哈拉的人到達縣城修了公路，開通了公共汽車；而為了實現通信鋪設了光纜，安裝了座機電話。再如：雖然喀吾圖景色美麗，但是為了賺更多的錢，過更好一些的生活，“我們”決定離開；“寂靜的夏天已經過去，在夏牧場上消夏和放牧的人們紛紛回來了”；穿長筒雨靴是為了涉過沼澤，編織袋挎在腰上而不背在背上或拎在手上，則是為了方便采摘；刮大風時，為保護養的雞，會在雞圈上系或者罩上五顏六色的包裝袋、碎布條和塑料紙，以降低大風可能帶來的損失。第四，適度改造自然。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狀態是動態變化的。面對不同的自然環境，為了更好地適應自然，實現正常生活，人們應該在不破壞自然生態平衡的基礎上，作出適度的改造自然的行為。在《我的阿勒泰》中，李娟在描繪草原生活的同時也對人需要適度改造自然的理念進行了藝術性的展現。例如，“……我們決定在院子挖一口井。由于冬天水位線低，我們便在冬天挖。在大地上打出一個深深的洞，然后遇見水，這真是神奇的事情。一個人在井底用短鍬掘土，另一個人在地面上把土一桶一桶吊上來。漫長的勞動使阿克哈拉的土地漸漸睜開了眼睛。它看到了我們，認清我們的模樣，從此才真正接受了我們”，作者描述了為獲取生存所需要的水而在院子挖井的過程，“真正接受”一詞所體現的正是適度改造自然，為自然所容忍和接納的思想。對于自然的改造應是“適度的”，是不以造成自然遭受重大破壞為前提條件的。《我的阿勒泰》中提到，在修公路時，為了減少對沿線水文條件的破壞會修建配套的排洪渠，使雨水或者冰雪融化后產生的水能夠順暢地流通。牧民們雖然會逐水草而居，但并不會完全定居在一個區域，會根據季節的更替和牧草的生長狀況選擇遷徙，避免對同一區域的自然生態造成過大的破壞。正如書中所寫的：“喀吾圖的秋天人真多。整個夏天都在深山里消夏放牧的人全回來了。牛羊也下山了，轉場的牧業隊伍源源不斷地經過。”

3.保護自然

人作為生態系統中的一部分，除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外，還應當在需要的時候采取措施保護自然，以維護和鞏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關系狀態。《我的阿勒泰》中也有一些內容傳遞出了人要對自然給予適度保護的理念，如放牧轉場、冬天下第一場雪后清山等均是為了保護自然而對人的行為作出的規定。

（二）文化與生態融合

文化是人在生存和發展過程中創造和沉淀的內容，而生態是在一定的自然環境下生存和發展的狀態，這兩者之間的融合成為生態理念的重要體現。在《我的阿勒泰》中，李娟對文化習俗的描寫，往往伴隨有本地自然和生態環境的影子。以彈唱會為例，“所謂彈唱會，就是以阿肯（哈薩克民間歌手、詩人）彈唱表演為主的哈薩克民間聚會活動。一舉辦就是好幾天。除了彈唱以外，還有叼羊呀，賽馬呀，姑娘追呀，以及馴鷹、摔跤什么的民間體育競賽。活動地點一般選擇在阿爾泰群山中人跡罕至、草深花濃的地方——也就是夏牧場里最美的地方，而且必須得地勢開闊，適合布置彈唱的賽臺和跑馬”。李娟除對彈唱會這一具有民間文化藝術性質的活動進行描述之外，還對活動地點的自然生態環境條件和要求進行了描述，李娟通過語言描述為讀者呈現出了文化與生態融合的美好畫面。

三、結語

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通過細膩的筆觸和深刻的情感表達，展現了阿勒泰地區的自然景觀之美、生物多樣性之美以及文化與生態的深度融合，生動詮釋了生態美學理念在文學作品中的獨特表達形式。李娟通過《我的阿勒泰》呼吁人們在尊重自然、順應自然的基礎上，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無論是對草原、河流、森林等的細致描寫，還是對動植物共生畫面的深刻刻畫，抑或對人與自然互動的理性反思，都是通過具體生動的語言構建出一個充滿生命力與和諧感的自然世界，傳遞出敬畏自然、熱愛與保護自然的生態理念。同時，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將生態與人類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展現了文化與自然相輔相成的動態平衡，為人類在現代化進程中尋找可持續發展的路徑提供了新的視角。總體而言，《我的阿勒泰》不只是一部描繪自然的文學作品，它提醒我們，生態保護并非單純的技術應用方面的問題，而是關乎情感、價值和生活方式的全方位思考。通過對自然美、生物多樣性和文化生態關系的探討，《我的阿勒泰》啟迪人們重新審視與自然的關系，追求人與自然的共存共生。

（安徽省社會科學院）

作者簡介：牛永峰（1980—），女，安徽淮南人，碩士研究生，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文學理論、美學。

責任編輯 李知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