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地理學視域下李清照南渡詞研究

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在南渡后身處國破夫亡的悲慘境遇，凄楚愁悶的情懷使她寫下了一首首名作。這些南渡詞呈現出較強的地域特色，注入了江南地區特有的情致。本文基于文學地理學視域觀照李清照的南渡詞創作，梳理李清照筆下的特定意象，探討其在南渡期間的情感流向和思想巨變，以及其作為南渡詞人所具有的精神面貌。

宋代女詞人李清照，以其獨特的人生經歷和藝術才華，成為詞壇上的璀璨明珠。南渡期間，她所居住的江南地區，對其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江南的美景、風情，都成為她詞中的地理意象，為她的詞作注入了江南特有的情感與韻致。她的詞作不僅展示了她作為南渡詞人的凄楚心境，更流淌著她深沉的愛國情懷，成為南渡詞壇上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一、南渡經歷與詞人創作

（一）南渡經歷

在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年），李清照于章丘（今屬山東省濟南市）出生。六歲那年隨父母遷居東京汴梁（今河南省開封市）。到了十八歲，她在汴京與太學生趙明誠喜結連理。李清照與丈夫度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后來不得不輾轉于青州、汴京等地。直至金兵南下，北宋覆滅，她不得不南渡。《金石錄后序》這篇飽含自傳性質的散文，細膩描寫了李清照在南渡過程中經歷的種種，其中包括李清照丈夫的離世、國家的淪亡、流離失所的生活。在動蕩的時局中，李清照孤身一人，南渡經歷不僅磨礪了她的意志，也讓她的文學作品更加深刻與獨特。

（二）南渡以后的創作環境

南渡之后，李清照的生活發生了巨大轉變，淪落到漂泊異鄉的艱難境地。這一變故在她的詞作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導致其詞風發生了顛覆性的轉變。江南地區雨量充沛，江河密布，歷來被譽為“水鄉澤國”。這種獨特的地理環境，伴隨著陰雨連綿的天氣，與北方迥然不同。江南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深刻影響了她的創作，使她的詞作中流露出濃厚的地域特色，注入了江南特有的柔情與韻味。

二、李清照南渡詞中的自然地理意象

曾大興教授在研究文學與地理環境的關系時指出，文學作為審美意識形態，自然地理環境對其有著深刻影響。這一觀點在李清照的南渡詞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她的詞作不僅描繪了南方與北方迥異的氣候和風景，更融入了江南地域獨特的地理意象和情感細膩的情致。這些元素交織在一起，生動反映了她在南渡后經歷的顛沛流離和孤獨凄楚的生活與情感。

（一）“芭蕉”意象：縈繞心頭的故都之思

“芭蕉”，這一南方特有的自然風物，每每令李清照觸景生情，懷鄉思國的情愫便在她的詞作中流淌。在其詞作《添字采桑子·窗前誰種芭蕉樹》中，這種情愫被巧妙地融入字里行間：“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這其中的“芭蕉樹”，已不僅僅是自然之景，而是李清照內心世界的寫照，承載著其對故鄉的眷戀和對往昔生活的回憶。李清照借芭蕉之茂盛，暗喻自己內心之愁苦。而“葉葉心心，舒卷有余情”一句更是巧妙地將芭蕉葉與心相聯結，展現了她內心情感的豐富與深沉。李清照自稱“北人”，那份對故鄉的牽掛和不舍躍然紙上。此刻的李清照的苦悶不僅來源于對個人命運的無奈，還有對故國和家鄉的深深憂慮。在她的詞中，芭蕉成為她與故鄉之間的情感紐帶，每每提及，都會讓她陷入深深的回憶與愁思之中。

（二）“梅雨”意象：孤寂凄苦的感傷心境

在李清照的詞作中，“雨”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意象。特別是南渡以后，面對南方濕潤多雨的氣候，她的詞中的“雨”更多地指“黃梅雨”。盡管她的詞中并未直接提及“梅雨”，但她對許多帶有南方梅雨特色的自然景象和情感的描繪，無疑為我們展現了那種特有的江南濕潤和凄涼的氛圍。這些景象，都飽含著江南特有的陰冷和潮濕，它們不僅展現了江南的地域特色，還將李清照內心的痛苦和愁悶展現得淋漓盡致。比如，在《青玉案·送別》中，她這樣寫：“如今憔悴，但余雙淚，一似黃梅雨。”傳達出“雨”這一意象所蘊含的那種深深的哀愁。李清照通過“雨”的意象及其所具有的潮濕、連綿的特性，成功地傳達出內心的孤苦，也展示了對國家命運的深深憂慮。

（三）“江水”意象：離亂中的精神漂泊

南渡之后，李清照生活于江南水鄉。江南的自然環境，與她曾經熟悉的北方風貌截然不同，這不僅為她提供了豐富的創作素材，更使她對江水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例如，在詞作《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中，作者描繪了想要泛舟雙溪以消解愁緒的場景：“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這里，李清照用水作為情感的載體，展現了她的愁緒如何沉重，如同那舴艋舟難以承載。這種情感的流露，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哀怨，更是對戰亂時代和流離生活的深深感慨。總的來說，李清照在南渡后的創作中，通過對江南水鄉的描繪和對江水的情感抒發，呈現了流離漂泊的人生經歷，表達了對國破家亡的深沉哀思。這種對環境的深刻體悟和情感的細膩表達，使她的詞作在深沉中透露出一種江南特有的柔情與韻味。

三、李清照南渡詞中的人文地理景觀

（一）呈現江南水鄉風貌的“舟船”意象

江南水鄉，以其水網密布、小橋流水、煙雨蒙蒙的美景，勾勒出一幅細膩而詩意的畫卷。在這片土地上，舟船不僅是往來穿梭的交通工具，更是文人墨客寄托情感的載體。在李清照的《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中，“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一句，借用江南水鄉常見的舴艋舟，作為詞人內心情感的外化。這里的“舟船”，雖承載著出游的希冀，卻終究無法承載詞人內心的沉重與哀愁。這種哀愁，與江南水鄉的寧靜與柔美形成強烈的反差，更加凸顯出詞人晚年生活的孤寂與凄涼。值得一提的是，舴艋舟作為南方特有的小舟，不僅展現了江南地區獨特的地域風貌，還被李清照巧妙地賦予了“載愁”的意象。通過“舟船”這一意象，李清照傳達了自己對人生、社會等諸多方面的深刻感悟與情感體驗，使她的詞作更加深邃而動人。

（二）飽含故國之思的節日民俗

在南渡以后的日子里，每逢節日，李清照那顆思念故國、懷念故人的心，就如同一盞明燈照亮她內心深處的悲傷。比如，《永遇樂·元宵》便是在流寓臨安之時，面對元宵節的繁華盛景，有感于時事而寫下的。在那個元宵節的夜晚，她孤獨地坐在家中，回憶起往昔汴京的繁華景象，而汴京的繁華景象與眼前的凄涼景象形成強烈的反差。這種對故國的眷戀與懷念，使得她的詞作充滿了深深的哀愁。

在《浣溪沙·淡蕩春光寒食天》中，李清照運用高超的藝術手法，將寒食節的景象描繪得如詩如畫。“淡蕩春光寒食天，玉爐沉水裊殘煙”不僅展示了寒食節的清新寧靜，更寄寓了詞人深深的懷念。她以寒食節的景象為媒介，抒發了對逝去歲月的無盡懷念和對故國的深沉眷戀。這種個人情感與家國情懷的交織，使她的詞作擁有了超越時代的深邃內涵，令人回味無窮。

（三）抒發故人之思的歷史典故

李清照的詞篇之中，融入了歷史的印記與個人的情感。尤其是南渡后，她面臨生活上的困境，那種孤苦與凄涼時常滲透在她的詞作中，以此表達對故國的深切懷念與個人的無奈感慨。

《孤雁兒·藤床紙帳朝眠起》中，“一枝折得，天上人間，沒個人堪寄”就化用了南朝詩人陸凱自江南“折梅”，通過驛使寄給在長安的友人以表思念的典故。李清照在詞中說，自己想像陸凱那樣折一枝梅寄給遠方的親人，然而丈夫早已離去，人世間早已無人可寄，只留她一人獨自憂傷。這句詞表現了李清照對亡夫的深深思念，也間接地表達了她對故人、故國的深切懷念，以及對過去美好生活的回憶。這種家國情懷與個人命運的交織，賦予了李清照的詞作獨特的內涵和魅力，超越了時代的界限。

四、李清照南渡詞創作的文學地理學意義

（一）文學風格的轉變

李清照南渡后的詞作不再像少女時期那般清新明朗，而是充滿悲涼之情。生活經歷和社會變遷使她的思想更加深刻，南北之間的差異也在她的創作中得到體現。在南渡之前，李清照的詞作情感細膩、色彩鮮明，言語清晰。但是，隨著歷經南渡后的漂泊生活和社會變革，她的詞作逐漸轉向了抒發悲涼之情。這種變化不僅源于個人經歷，也受到了江南地域文化的影響。在南方，李清照的創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地域文化的影響，她的詞作更加豐富多彩，充滿著對生活的深刻思考和感慨。

（二）學科交叉的互動：從獨立存在到有機結合

隨著宋代地理與文學的迅速發展，二者之間的界限逐漸變得模糊起來，逐漸融合成一個有機的整體。李清照的南渡詞不僅具有文學作品的審美價值，還具有一定的歷史研究意義。李清照的南渡詞可以展示宋代江南地區的地理環境、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這不僅加深了我們對李清照南渡詞的理解，也為我們呈現了宋代江南地區豐富多彩的風土人情。地理為文學提供了豐富的背景和素材，同時文學也對地理產生反向促進作用，深入探討李清照南渡詞的文學地理學意義，可以更全面地了解詞作的內涵，并將視野拓展到更廣闊的層面。這種互動關系不是簡單的單向影響，而是一種相互作用的交融，豐富了文學創作的內涵，也使地理更具文學的魅力。

五、結語

從李清照南渡詞中可以看出，在南渡之后，李清照的詞作風格發生了顯著變化。她的詞作開始從簡單的“風花雪月”轉變為表達深沉的家國情懷。這種變化與她所處的地理環境密不可分，地域環境的轉變直接影響了詞作中意象的選擇和風格的變化，展現出了獨特的內涵和豐富的生命體驗。通過文學地理學的角度對李清照的南渡詞進行個案研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李清照創作背后的地理因素，認識其南渡詞在文學和地理學上的重要意義。通過這種深入分析，我們能夠更好地欣賞和理解李清照作品中所蘊含的情感與價值。

（山東理工大學）

作者簡介：鄭明曉（1999—），女，山東濟南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古代文學。

責任編輯 李知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