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最后一首詩（組詩）

劉益善

這樣的時刻，一定

要留下一點什么

特別是在這一年

我在東湖畔拜謁屈原

那尊低著頭沉思的坐像

他正在構思向天發問后

再如何向大地發問

九丘書館把分店

開到中南醫院大廳

我買了一本馬爾克斯的

《活著為了講述》

既然還活著，記住

就一定要說話

這是我明年的宣言

積攢了幾十年的念想

我帶回故鄉，放飛田野

早晨把它織成霧

淡紫，乳白，淺灰，青藍

我在霧中站成一棵樹

悄悄地長在一條田塍邊

霧把我包圍、壓迫、鎖牢

我愿是故鄉的一個囚徒

我說的是褪不掉的家鄉味話

寫的是鄉村故事鄉土情

從田野里帶到城里的心

天天都要來故鄉看望

故鄉田野的一片霧幔

那是我的思念和想望

當我回到城市時

春天來了，田野一片蔥蘢

我的念想就綠了

我的出生地叫四方塊

一個有意思的地名

在我離家半個世紀以后

還有誰知道這個小村

那里的房子

后來被一把大火燒了

大火起于一個孩子的無意

四方塊，四方塊

平原上的一塊四方地

盛產水稻，一年兩季

我們住在稻林里

雨天到田邊捉鯽魚

四方塊，四方塊

村里年輕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不種水稻了

土地輪轉給一個河南人

種了一望無邊的西瓜

瓜熟季節，公路邊

停滿了拉西瓜的車

把這些瓜運進城里

在武昌，在翠柳街

我與四方塊的西瓜相遇

吃一口在嘴里，故鄉的味道

一種甜香中，我嘗出了

埋衣胞罐子泥土的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