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會說服瀑布嗎（組詩)

蔣雪峰

我們是林子里的鳥

有一天走了

林子就安靜了

我們是河里的石頭

有一天走了

河水就歡暢了

我們是天上的云

有一天走了

月亮就出來了

我們是四季風啊

有一天走了

萬物都不用點頭了

我們是人山人海啊

有一天走了

青草就長出來了

你打了一個寒戰

填完的詞里掉了一個字

山水慢慢枯了

花還在落

你不再多愁善感

很多事物早已離開枝頭

葬花的人早已作古

你和這個世界

早己相互遺忘

只記得花開的時候

你在喝茶

花落的時候

你在喝酒

你還記得

有一些雪落在南山

終年不語

終年不化

青草會說服牛羊嗎

喜鵲會說服烏鴉嗎

一只散步的螞蟻

會說服一只走近的公雞嗎

懸崖會說服瀑布嗎

上天什么也不會說服

他知道我走在來的路上

也走在死的路上

走在和你一起數星星的路上

他在后面祈禱

在樹上 在河邊 在地上 在低處

白鶴形只影孤 我幾乎沒有見過

它們成群結隊

在任何時候 我只能看見一只白鶴

在泥淖里獨自站著

但卻不是在等另一只

有一天我偶爾抬頭

看見兩只白鶴在天上結伴飛翔

高度一致 翅膀振動的頻率一致

唳聲一致

連消失的時間 也一致

我恍然大悟 只有在高處

它們才可能是朋友 伴侶 兄弟

像兩只不分彼此的翅膀

而在地上 它們只能

每一天都擦肩而過 舉目無親

給自己晚年訂一條河

坐在河邊

感受自己一分一秒

渾濁的 向下游流逝

或者披星戴月

逆流而上

看見自己站在源頭

小小的身影

那么清澈

一直在等自己回來

給晚年訂一座山

走累了就靠一靠

看云升起來

在山頭也靠一靠

給晚年訂一扇門

用來斷舍離

從人群里走出來

關上門

只聽雞犬相聞

給晚年訂一條路

夕陽鋪在路的盡頭

這條路容得下你一個人

也就容得下千軍萬馬

這一去不回的路

風景如畫

慢慢走 欣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