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守曇
裸露的石頭長滿青苔,可當做跳水板,
一道鳥掠過的影子,一場倏然的蒙太奇
像與他兩人三足,蹚過所有幻燈片。
用黑色,梳剪出格子戲劇,我從角色中
逃離,流浪成無數個身體。等夜霞散發,
我們降臨在眼睛般大小的取景地,
模擬吉卜賽人唱歌、舞蹈、愛,去
沒有他的湖水中游泳,像魚一樣捕魚。
追逐自己的腳踝,我不需區分,這一個
與另一個,諂媚的那個,與克制的那個。
他在霧里睡息,小小的聲音輕捶著山坳,
我的足蹼受盡閱覽之累,只好踩著
粗糲的膠片,被頂燈贖回,現實的來處。
我徒步,披著一座城鎮陌生的修辭。
舊衣服像情人,也像風聲,
飄過整個海灣。去吧
去跋涉他危險的濕地,地上有帆,
擲向海洋的背面,才察覺錨的重量
比相識——這樣反復的鍛造還沉。
紙幣折疊成的三角鐵,是小學教師
分給我最旁的座位,當他的
指揮棒啞然,天地自然旋轉。
“你只要時不時敲一下”,頻率
近于從肩骨脫去噩夢,頭撞上
床頭:一屏木制的觸屏面板。
冷漠以黑的倍數,籠罩著人們,
明天的鴿群又忘記飛行術,你
凝視著它們的眼疾,原來翅爪無雪。
遇見他,你驅馳的水載器沉入內陸
第二次走入峽谷之中。你不必
再度發明塞壬的歌聲,你不必。
情歌嗓子逐漸模糊,是誰的詠嘆調
在擱淺與逼近。天倫之樂,你試圖
留在掌心的,有如失落的古國。
海的粗糲,會離開嗎?我手持
最穩定的形狀:一個人的委屈
是愛,兩個人的委屈是嫉恨。
第九季節從海中歸來,降水
與星隕構成互文。電子僧聚集
正以機械的舌頭將我包裹、祝佑。
那時世人質疑呼吸,與呼吸的
陣地,一切器官都患上肺結核,
手指腫大,像珊瑚。像姜。
辣味被析解為肌肉刺激,
負海拔流淚的時候,天鵝群經過
至高無上地受困于量子力學。
巨艦巍峨,訛我以動脈血;
八角軌道生門通往死門,洋流底下
阿鼻地獄是過時的箴言。
銀河光光,照映我們曾經的拙笨。
如果天辰接濟,在漲潮的片刻間
我定要回到陸岸上,看看。
看白色的月太陽,靜暖地旋轉冷光,
看如林的太空墳重新驗明
人的身位與姓氏
港口結滿塑料貝類,媽祖的裙裾
已數碼化:不過是物外之物,
我們沒有更遠大的科技或者符咒
只能守又一輪千禧,依然有限地運動
毫無做功——直至新語法傳來:
一曲未來腔的《游園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