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費時代,文化資本、商業邏輯和媒體力量等因素都會影響文學的生產和消費活動,表現為對文學生產和消費的再生產。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本是文學界的大事件,但卻引發了文化資本、圖書出版、影視改編等多個產業的連鎖反應,成為文學再生產的典型案例。這種再生產與社會心理、身份符號和媒體包裝關系密切,為消費時代莫言文學再生產提供了可能性條件。
【關鍵詞】莫言文學;社會心理;身份符號;傳播媒介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2-003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2.010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東北石油大學高等教育教學改革項目“美育背景下地方高校公共藝術課程高質量發展的實踐進路研究”和2021年度東北石油大學高等教育教學改革項目“‘雙創’教育深度融入新文科建設人才培養的路徑研究”階段性成果。
消費文化作為消費時代的主導文化,是特定時代的歷史產物,它的產生是時代作用的結果,同樣它的影響也蔓延到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消費文化“在這個新的階段中,文化本身的范圍擴展了,文化不再局限于它早期的、傳統的或實驗性的形式,而且在整個日常生活中被消費,在購物,在職業工作,在各種休閑的電視節目形式里,在為市場生產和對這些產品的消費中,甚至在每天生活中最隱秘的皺折和角落里被消費。”[1]消費文化給社會經濟、政治、藝術、社會心理帶來了廣泛影響。消費文化創造了一種新的文學生產機制,將產業化、商品化引入文學生產實踐中,使文學生產活動發生了多重變化。
2012年10月12日,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次獲獎引發了文化資本、圖書出版、影視傳媒、文化旅游等多個產業的聯動效應。在消費時代,文學生產不再是純粹的精神創造活動,文學消費也不是單純的閱讀欣賞,文學生產和消費的商業性、市場化屬性日益突出,莫言獲獎所引發的一系列反應使其成為消費時代文學再生產的典型案例,其中社會心理、符號邏輯和媒體炒作是不可忽視的力量。
一、莫言文學再生產的心理因素
“莫言諾獎效應”是指以莫言獲諾獎為契機,資本介入圖書、影視、版權等領域,文學價值向商業價值轉化,莫言的作家身份產生了強大的名人效應,成為文化資本的寵兒。莫言及其作品形成了完整的文學再生產產業鏈條。“莫言諾獎效應”的產生與消費社會的來臨,大眾文化消費心理的變化密不可分,透過“莫言諾獎效應”可以窺探消費文化背景下文學再生產的邏輯、方式和影響。
約翰·費斯克曾說:“文化工業所能做的一切,乃是為形形色色的‘大眾的層理’制造出文本‘庫存’或文化資源,以便大眾在生產自身的大眾文化的持續過程中,對之加以使用或拒絕。”[2]從費斯克的論述中可見,文化工業為大眾生產提供文化創造所需的資源,這一點似乎弱化了大眾的主觀選擇性,更多強調了大眾的被動接受。實際上,在莫言獲得諾獎之后,莫言的身份更加多元,莫言的作品被賦予了附加值,文化市場通過大眾和資本、傳媒、出版等各方力量,借助大眾文化消費形式共同制造了“莫言諾獎效應”,獲獎只是一個開端,之后的發展早已不受個人控制,而成為被各種利益需要驅動的集體文化再生產實踐。圍繞莫言產生的各種圖書出版、影視作品形成了豐富的文化資源庫,這個資源庫構成了大眾進行再生產的對象。莫言的作品瞬間成為暢銷書,被改編成影視劇和話劇,十分賣座。出版商通過圖書出版賺取巨額利潤,實現資本狂歡;吃瓜群眾找到談資,實現精神狂歡;文學愛好者彰顯文化品位,實現文化資本增值。總之,大眾通過對“莫言現象”的消費進行著各種意義的再生產。由于各種力量的介入,單純的文學榮譽已經被人為地賦予各種符號意義、經濟價值和社會影響力。
“莫言諾獎效應”作為一種綜合現象,衍生出大量的文化商品,成為21世紀現象級的文化消費景觀,這些都與大眾的文化消費有關。消費實現了文學生產的價值,賦予生產以意義。在文學消費中,大眾借助文化商品的功能實現目的。從物質匱乏到物質豐裕,大眾消費實現了由量向質的轉變,消費升級之后,消費中的情感因素愈發凸顯,非理性消費占據主導。“人們的好奇、好思、好名、好利、好戲、好窺視等心理特征,都是媒介文化生產、更新的精神動力,但其中包含了許多非理性成分。”[3]以大眾對莫言的消費為例,大眾的消費心理可以概括為獵奇心理、從眾心理、炫耀心理和認同心理等,大眾通過消費莫言的作品甚至是他的家鄉來達到心理滿足,大眾通過消費參與了文化建構,掌握了流量密碼,獲得了存在感。在消費時代,占有成為終極目的,通過占有建立社會交往,不同的人群會因為占有共同的消費品而瞬間找到歸屬感;也會因為消費的差異性,即刻劃清圈層,消費的聚合和區分作用,滿足了消費者求同、存異的心理。隨著大眾消費情感需求的日益強烈,文化消費變得愈加狂熱。這既是消費升級的結果,也是社會文明進步的表現。因此,對莫言及其作品的文學再生產是文化消費主導下的必然結果,是消費者自我證明的迫切實踐,也是消費者追求自我實現的表征。
二、莫言文學再生產的符號學因素
莫言及其作品被再生產是文化資本與經濟資本聯姻的結果。消費時代文學再生產經濟利益至上。創造經濟資本首先要吸引消費者的眼球,而能夠吸引大眾眼球的文學作品無非傳統經典和新興類型,二者都具有自身優勢,經典之作具有不證自明的權威性,新興事物則掌握著流量密碼,二者相結合就能夠產生疊加效應。所以,消費時代的文學生產必然是名作、名人、品牌三者的組合拳,實現經濟價值和文化價值的雙豐收。
(一)“諾獎效應”激活文學再生產產業鏈
諾貝爾文學獎代表著權威認證。在消費時代,權威認證可以轉化為文化資本,加速符號意義的生產和傳播,符號附加意義一旦與物質形態相結合,就演變成一種綜合現象,實現價值的轉移和升級。雖然諾獎的評選過程和結果受到西方權力話語的影響,但是諾獎的歷史性、普適性依然使其權威性得到鞏固,成為最高的文學認證獎項,這種認證肯定了作品的文學性、思想性和藝術性,擴大作品和作家的影響力,使文學的社會功能得到加強。除了文學方面的影響之外,權威認證的稀有屬性還能夠將文化資本轉化為經濟資本,物以稀為貴符合商業法則。對大眾而言,莫言的作品寫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是莫言,至今唯一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莫言因為諾獎的光環,產生了名人效應,各種榮譽紛至沓來。許多知名大學相繼授予莫言榮譽博士學位,因此,與莫言相關的一切都具有了品牌影響力,關于莫言的一切被打造成了完整的產業鏈,這條產業鏈創造了經濟利潤、傳播了文化價值、編織了一個消費神話。
諾貝爾文學獎是世界性的文學品牌,品牌給大眾消費帶來安全感,即使尚未讀過作品的內容,諾獎的標簽就足以讓消費大眾對原本陌生的作家心生向往和崇拜,想要將其作品收入囊中。莫言的作品被各種文化出版傳媒機構批量化生產,成為暢銷書,不僅書籍的銷售價格直線上升,作品本身也成為文化品位的符號代表,成為文藝青年的寵兒。然而正如莫蘭所言:“一切都被很快消耗,一切都被很快更換。所謂藝術的永恒的時代被一時成名和閃光鏡頭的迅如閃電的時光、時事新聞的洪水般的流動所接替。一個總是新鮮的現在被大眾文化所澆灌。”[4]消費社會追求即時性,他們深知高潮和熱度很快就會褪去,就如同熱度爆發時的猝不及防一樣令人頭暈目眩,所以在熱度褪去之前,各種力量一定會動用各種方式榨干其所有剩余價值。從2012年到2023年,十余年間大眾對莫言及其作品熱度的冷卻,一方面與莫言想要回歸平靜的日常生活,繼續從事創作有關,另一方面也證明了消費時代大眾審美品味的變化無常,大有一種你方唱罷我登臺的態勢,文學藝術的永恒性被無止境地消費沖擊著,最終變成零落的碎片,模糊成記憶。消費時代,大眾追求永無止境的新鮮感,但最終也逃不過被淘汰的命運,最終人們又得到些什么呢?
獲得諾獎使莫言的身份實現了從作家向名人的轉變。消費時代作家的身份變得更加多樣化,他們在作家、讀者、網評人、自由撰稿人等多重身份之間隨意切換,總體呈現出流動性特征。諾獎得主的頭銜使作家身份的合法性、權威性和影響力迅速提升,莫言一夜之間由作家化身名人,知名度和影響力遠遠溢出文學領域,隨知名度一同提高的還有身份符號向經濟資本轉化的可能性,幫助實現這種轉化的是文化經紀公司,他們負責發掘名人身上的潛力點,創造商業價值。2012年5月莫言和北京精典博維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簽約,這次簽約包括作品紙質和數字化版權的轉讓,系列衍生產品的開發和銷售、各種形式的線上推廣以及法律維權等全方位服務。服務的目的是通過占有版權,控制生產、營銷和消費整個文化產業鏈,達到獲取利潤的最終目的。實現目的的方式是包裝版權的物質化載體使其成為吸金的消費景觀,于是包裝成功地將消費大眾的注意力從商品內在前移到商品外觀,諾獎得主的標簽就是最華麗的包裝,也是最大的賣點。獲獎之后莫言的代表作一本難求,暢銷書排名和版稅收入也迅猛提升,也證明了文化市場中強大的商業邏輯。
(二)諾獎得主的頭銜是資本再生產的理想對象
莫言及其作品成為資本、市場、傳媒、大眾等各方力量包裝和追捧的對象,是因為莫言擁有諾獎得主的頭銜,在主角光環下其本人的經歷和作品的屬性都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也成為再生產的理想對象。莫言豐富的人生經歷和富于變化的文學風格都值得挖掘。莫言出生于山東高密,11歲輟學后那些和動物、土地、自然親密接觸的日子,內化成莫言作品中動人的意象,成為創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他用四十余載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他的傳奇故事,不僅題材豐富,莫言講述的視角也富有傳奇性,他變換不同的角度審視生活,通過想象跨越生死,揭示命運無常,歌頌生命的自強不息。莫言以自己的方式講述著對人生、對命運的看法,形成了魔幻現實主義與民間故事相融合的特色風格。
莫言作品中的鄉土情結容易喚起現代大眾的精神皈依體驗。莫言的創作原鄉是山東高密,那里是屬于他的文學圣地,高密歷史厚重,人杰地靈,莫言和高密相互成就,高密的山山水水,賦予莫言的創作以靈性,高密因莫言的書寫而聞名海外,成為文學愛好者的心之所向。在莫言的文學世界中,到處可見撲灰年畫、剪紙、泥塑等民間藝術形式,高密古老的民俗、傳說透過莫言的講述在今天重現生機,借助文學表達,這些民俗藝術存在至今仍然影響著高密人的生活,構成對故鄉最深層的記憶。
2012年,莫言終于將自己的故事、高密的故事講給了全世界,成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首位中國籍作家。獲獎后,莫言的作品被翻譯成數十種語言,借著諾獎的影響力,莫言不僅讓世界看到了中國文學,也讓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產生全球性影響力。基于這種強大的影響效應,有人甚至從莫言的走紅中仿佛看到了純文學復興的希望,找到了對抗文學終結的武器。但是作家王海鸰在接受《半島都市報》記者采訪時卻說:“莫言獲獎只照亮了他自己,并不能照亮純文學。打個比方,莫言獲獎前,有10個讀者買純文學的書,莫言獲獎后增加到了100個,但那增加的90個人買的都是莫言的書,對其他作家和純文學作品的生存狀態并不會有任何改變。”[5]由此可見,消費大眾真正關心的不是純文學,更不是具體的某個人,而是諾獎得主這一身份所產生的符號價值。
三、莫言文學再生產的媒介要素
媒體的嗅覺是最敏銳的,文化和商業場域中的大事件,怎會缺少大眾媒體的參與,他們不僅會尋找熱點,還會制造熱點,吸引眼球。莫言作為中國當代作家,最初是因為文學作品而被文學愛好者所熟知,影響力也主要集中在文化圈層。但自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隨著媒體曝光度的增加和文化公司的炒作,大眾對莫言的關注不僅在文學,甚至與文學無關的八卦小事也成為大眾關心的熱點問題,產生了粉絲經濟。媒體抓住機會從他的文學成就入手,再由圖書出版逐漸擴展至影視改編、文化旅游等方面,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圍繞著莫言的各種再生產,有些是基于莫言的職業、身份等真實存在而展開,有些則屬于斷章取義、牽強附會,純粹是借莫言的名氣炒作而已。不論是哪種情況,莫言都是被關注的焦點,既享受著主角光環,也承受著被消費所造成的無奈和痛苦。
在消費文化主導的市場經濟環境下,文學生產不只是純粹無功利的精神生產,它的主要功能已經發生了傾斜,商品性、市場性更加凸顯,文學生產成了一種價值交換行為,作家、消費者、出版機構、批評家、文化審查機構等共同組成布爾迪厄所說的“文化場”,他們的文化習性和文化資本共同創造商品價值,再借助文化市場進行商品交換,以此滿足大眾的藝術需要。“現在藝術家轉而依靠文化市場為生,直接面對消費大眾說話,形形色色的市場成為其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6]布爾迪厄認為社會就是由不同的場域構成,這些場域內外也存在著激烈的競爭。對于莫言的再生產涉及經濟場、文學場和媒介場等多個場域,莫言獲獎本是文化場中的盛世,但是媒介場迅速做出反應,組織采訪、宣傳、炒作;出版商同樣開足馬力將版權變現,加緊市場營銷。目的非常明顯,就是想從文學場中分得一杯羹。各場域之間的關系若即若離,文學場需要媒體宣傳以增加曝光度,提高作品的知名度,這樣更容易成為暢銷書。
參考文獻:
[1](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遜.文化轉向[M].胡亞敏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108.
[2](美)約翰·費斯克.解讀大眾文化[M].楊全強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29.
[3]陳龍.媒介文化通論[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 2011:41.
[4](法)埃德加·莫蘭.時代精神[M].陳一壯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200.
[5]莫言獲諾獎作品銷量增199倍 純文學要“自救”[N].中國新聞網,2013-1-9.
[6]姚文放.當代審美文化批判[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99:243.
作者簡介:
姜莉麗,女,漢族,黑龍江拜泉人,碩士,東北石油大學人文科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