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為什么你不愿意承認我是一個『差生』？

樊曉欣

學期末到了，班主任們要開始填寫“后進生”轉化表。過往，一拿到這個表我馬上就可以寫下幾個學生的名字，因為成績差的就是后進生。而今天，看著這個表和班級的花名冊，我猶豫了。因為我一個名字都不想寫上去，我不愿意承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是“后進生”，我更不愿讓他們發現原來自己在班主任眼中是一個“差生”。

這樣的改變源于一個幼兒園的故事。

瞅瞅是一個留著齊劉海西瓜頭的小女孩。最近幼兒園的老師帶他們精心排練了一個節目，準備在新年晚會上演出。瞅瞅也很努力地準備著，十分雀躍。每天放學回家就手舞足蹈地跟家人說：“媽媽，我準備表演啦。”突然有一天，瞅瞅放學有點不開心，幾經問詢，瞅瞅才說：“媽媽，老師說我跳得不好，今天沒有小紅花。”

到了演出的那一天，瞅瞅媽媽才發現長得不高的女兒被老師編排到隊伍最后一排最靠邊的位置，那是稍不注意就會被遺忘的位置。她當下就心酸了。開始表演了，瞅瞅很賣力地跳著，別人踏一小步，她就往前踏一大步。因為瞅瞅跳得太賣力，向日葵裝飾的帽子突然掉落在地。那么偏遠的位置其實沒有人注意到，可是瞅瞅一瞬即手足無措。瞅瞅媽媽就更心酸了。但瞅瞅堅持不放棄，不一會就又開始賣力夸張地跳起來。

結束了，瞅瞅問媽媽：“媽媽，我是不是跳得很不好？”瞅瞅媽媽最后找到了我，問：“我是不是應該給瞅瞅報一個舞蹈班，這樣她的舞跳好了，老師認可她，自信心也就有了。”我聽了之后心情很沉重。因為現在家長們都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小孩在某一方面是不優秀的，所以想盡辦法培育。出發點是好的，可是過程卻錯了。在幼兒園里，唱歌跳舞畫畫不優秀，所以下了課報滿了興趣班；在小學，語文數學英語不優秀，所以下了課報滿了輔導班；上了初高中，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生物不優秀，所以輔導班更多了。

因為老師覺得瞅瞅跳得不好，所以瞅瞅媽媽就要去報舞蹈班。瞅瞅真的跳得不好嗎？后來我看了錄像，發覺瞅瞅之所以被認為跳得不好，是因為她跳得跟別人不一樣，她的動作幅度更大、更有力量，有違和的武術感。原來，我們忽視了：標準不是唯一的。所以我們很容易落入一個窠臼：當標準（老師、學校、大環境）認為你是差生，你就必須馬上開始“補差”。為什么老師和媽媽沒有發現瞅瞅的個人特點，嘗試讓她學一下詠春拳？

我們馬不停蹄地奔走在補差路上，只看到了“差”，慢慢地，“差”就成為我們的一個關鍵詞了。最后，我們就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差生”了。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親善大使日本作家黑柳徹子根據自己的童年故事寫了一本兒童文學作品——《窗邊的小豆豆》。小豆豆一開始是一個“差生”。什么都做不好。后來她來到了巴學園。每天上課的時候，小林校長都會把所有課程內容寫在黑板上，哪個課最受歡迎就從哪個課開始。慢慢地，小豆豆不差了，甚至變成了一個優生。當嘗試“補差”發覺沒有任何效果的話，為什么不坦蕩地承認：“是的，我的小孩在學習文字知識的能力上是欠缺的。所以我結束‘補差了，我決定尋找孩子更擅長的方面。”

人的一生很短，我們不停地迎合社會過去設下的“優秀”條框并為之努力，本沒有錯。但在信息爆炸的社會一切都開始變化了，評價標準開始多樣起來。對于想要獲得成功的我們，“補差”確實能面面俱到，均衡發展，可是精益求精，術業專攻只有“培優”能做得到。

我遇見過一個學習成績很差的學生，他的爸媽憂愁得天天打電話讓我跟他聊一聊。有一次我問他“你以后想做什么？”他笑著跟我說：“老師，我以后想開一家溫暖的咖啡館。”那一刻我驚呆了，因為平時不茍言笑、成績倒數的他原已有清晰的夢想。高考后看到他的朋友圈，記載的都是旅行之時四處拍下的咖啡館和自己的一些點評。我在想：其實這個學生還真的挺不錯的呢，只是成績差點而已。

有時總得做點不喜歡的事，才有資格做喜歡的事。 不喜歡、不擅長、不優秀的事情的確不能給我們帶來成功，但是它們能告訴我們“不適合”什么，這就很足夠了。假如在迎合社會優秀標準的過程中，我們不得不活成一個“差生”，那就真的沒有必要。人生其實就是在尋找“優”的過程然后順便排除“差”的可能。

所以，承認自己是個“差生”，其實沒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對自己優秀的可能性熟視無睹，落入既定的“差生”的圈套里自暴自棄，然后與優秀的自己失之交臂。

韓寒曾在微博上發了一篇熱文。他說：“退學是一件很失敗的事情，說明我在一項挑戰里不能勝任，只能退出，這不值得學習。值得學習的永遠是學習兩個字本身。”是的，只是在一項挑戰里不能勝任而已，還有其他的挑戰任務。假如我們能夠發現自己身上其他的閃光點，承認自己是一個“差生”又有多難。其實，適當嘗試后承認自己是一個“差生”并另謀出路，比贊美自己是一個“優生”難太多了。

今天，也有許多家長從過去奉承的“絕對批評”突然變成了“絕對贊美”。無論是絕對的批評，還是絕對的贊美，都是極“左”的。蘇格拉底說過一句話：請清楚認識你自己。坦蕩地承認不足，才能勇敢地發掘優秀的可能性。

我們都曾是不完美小孩，與“別人家的小孩”相比，我們可能成績一般、相貌平平或性格普通。但“別人家的小孩”斷然不是評價的唯一標準，正因為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我們更要發掘和發展自己與他人不同的、獨一無二的特點與特長。

我又拿起期末的“后進生”轉化表，鄭重地寫上了全班同學在本學期的“轉化”：小彤的學習專注力需要提高，但她擁有跳躍思維，可嘗試主持班里的各種學習活動；小軍對學科的學習興趣不高，但是他喜愛畫畫，經常承擔班里的黑板報工作；小穎學習成績雖提高不多，但是學習很認真，如若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就會有很大的進

步……學生如此，我們也如此。人的一生很長，如果補差不行，我們不妨試試給自己培優。

“差生像是走在陌生的街，卻也希望能夠把夢實現。”只要有夢，一切不會太差。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實驗中學）

責任編輯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