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奇在哪里

胡凱樂

李白《蜀道難》一出，世人皆以為奇。殷蹯《河岳英靈集》言：“至如《蜀道難》等篇，可謂奇之又奇。然自騷人以還，鮮有此體調。”那么李白的《蜀道難》到底奇在哪里呢？

首先是構思奇。開篇“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對于沒有去過古蜀道的人來說，如何讓人身臨其境感悟其難呢？從“地崩山摧壯士死”到“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我們似乎看到五丁開山架路的情形，還有被突兀而立的高山擋住去路的太陽神，李白巧妙地借用神話破解了蜀道之“高”。而蜀道之“險”則依托于視聽結合，“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好似山谷里水石激蕩的轟鳴沖入耳中，炸出一聲聲驚雷。“惡”落地于社會現實，“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戰亂帶來的田園寥落、骨肉流離瞬間浮現在腦海中，讓人嘆惋哀傷。因“高”“險”“惡”，蜀道的“難”可見一斑。豪放飄逸的筆觸逐步讓人身臨其境，如跟著詩人參加了一場探險真人秀。

其次是意象奇。意象是想象的載體。“蠶叢”“魚鳧”率先登場，五丁開山、六龍回日接踵而至，遙遠神秘的國王、大力士與美女，伏羲與龍，無不透露著神奇與瑰麗的色彩。想象古蜀國的翅膀也隨之展開。蜀地神奇而閉塞，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人都有自己對古蜀國的想象，古棧道、都江堰、蜀錦、三星堆等在腦海中紛至沓來。氛圍至此，能承托仙人的黃鶴自然飛來，善攀援的川蜀猿猱閃亮登場。但他們也都被蜀道之難給困住了，連“參”星和“井”星也只能眼看蜀道高聳至前而無奈嘆息。無怪乎賀知章感慨李白的想象力“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

再次是視角奇。如果說《蜀道難》是一部蜀地風光大片，那李白就是最出色的攝影師。他的鏡頭切換自如，從不同視角展現了蜀地之神秀。從開篇發出“噫吁嚱”的驚嘆聲來看，李白這時在山腳下仰視。接著“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李白的“攝像頭”已經裝在無人機上俯瞰了。而“百步九折縈巖巒”時，他應該是與旅人一起艱難行走，回到了攀爬者視角。一句“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還給了有限視角的特寫。“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是切換了廣角鏡頭。“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是妥妥的遠觀，跟蹤而來的是一組自上而下的快鏡頭，“飛湍、瀑流、懸崖、巨石”，視角飛速向下，宛如蹦極者一躍而下，喘息間兇險萬分。“險”字有了千山萬壑，雷聲滾滾的氣勢。“劍閣崢嶸”是遠看，是仰望，自然有了“崔嵬”的雄峻感。“所守或匪親”則轉到了攀爬蜀道之人的竊竊私語，蜀道難若此，“不如早還家”。最后一幀，回到了蜀道的遠眺，“側身西望”，崢嶸巍峨，難于登天！一幅幅或遠或近的風光大片從我們眼前閃過，變幻莫測，險象環生，充滿浪漫主義激情。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能寫出《蜀道難》這樣奇詩的詩人，可不就是“詩仙”嗎？